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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儿送走周邦彦回转房中,见师师正踱步沉吟,便凑上去问她,周大人言之若何?师师对蕙儿是无话不谈的,遂将周邦彦所言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蕙儿听了道,周大人之言鞭辟入里,欲走哪条道,就看姐姐的选择了。师师问,如果是你,你选哪条道?蕙儿毫不犹豫地道,我当然不会入宫。在这里我好歹只听姐姐一个人的,到了那宫禁等级分明、规矩森严之地,一举一动皆要万分小心,谁受得了。

师师扑哧一笑道,谁说让你进宫当丫头,我是说如果你是我,要你去当皇妃你可愿意?蕙儿道那我也不愿意。师师问,为什么?蕙儿道,抛开周大人说的那些不论,就凭后宫好几百个,也许是好几千个女人一同侍奉皇上那一个丈夫,我也不干。皇上又无分身术,他照应得过来吗?嫁给皇上岂不是与守活寡差不多吗?

师师轻点一下蕙儿的脑门道,偏你这个小丫头胆儿大,要命的话也敢说。照你这么说,人家那一大堆皇妃娘娘还都别活了。

话虽如此,在师师心里,却已是基本上否定了应允入宫的念头。周邦彦不敢明确表态,但他的倾向性不言而喻。蕙儿说得虽然粗浅,却也一语中的。师师认为他们的看法是对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进宫之后一旦情势有变,她便没了退路,倒不如目前这种状况有回旋余地。

因此,当赵佶又来镇安坊消遣,问起她的意思时,她便委婉地推说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赵佶不想勉强师师,只好暂时将事情延搁下来。

刘安妃对李师师的这种心思和态度是无从得知的。她眼里看到的,只是赵佶对李师师日甚一日的迷恋;心里感到的,只是日甚一日的危机。因而在她的头脑中,务必排除李师师这个宫闱对手的念头是一刻也没有中断。这个女人在这个问题上,是钻了牛角尖了。

站在刘安妃的角度来看,这个牛角尖钻得也并非全然无据。她本来出身寒微,乃是个当垆卖酒之女,初次入宫时只是崇恩宫里的侍婢。而且连这侍婢也没干多长时间,便被打发出了宫苑。后来幸赖蔡京推荐,方使赵佶识其丽质,从而得到二次入宫的机会。二进宫后由才人而淑妃而贵妃一路拼杀过来,其间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机、多少功夫。如今她的名分虽在郑皇后以及王、乔、崔等贵妃之下,实际地位却为后宫之首宠。这片江山来之不易,岂容得李师师觊觎、动摇和掠夺之。

得宠失宠,一字之差,天渊之别。刘安妃明白,似自己这般出身卑贱、无根基可依靠的妃子一旦失宠,就很难有东山再起之日。

冷宫寒院里的情形刘安妃是见过的,掖庭永巷里的故事她亦听过无数。她难以想象,已经过惯了锦衣玉食、颐指气使生活的她,如果落入那样的境遇,将怎样挨熬那种凄凉的时光。她认为,李师师既然要争宠夺魁,势必会蛊惑皇上对自己痛下杀手,发生那种情况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她绝不能让那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再者说,赵佶多去李师师那里一日,便要少来自己这里一日。漫漫长夜独守空房,对她那年轻而成熟、正处在情欲旺盛时期的躯体来说,也是一份相当难耐的折磨。

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不能无限期地持续下去,应当尽快地结束掉它,越快越好。

于是,刘安妃三召林灵素进殿,对其进行督促。林灵素看出来,这一次刘安妃虽然仍是端着皇妃娘娘矜持的架子,但从其言辞语态里却透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焦躁。

刘安妃神色冷峻地对他道,自本宫交代你去办理那件利国利民的事情,说话已有半年多的光景过去了,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呢?不错,这中间李师师病过两场,可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法术效果?一个人在半年里病个两三回不足为奇,连本宫还受过两次风寒,闹过一回肚子呢。而且这两次灾病于李师师并无大碍,调养数日也便痊愈了,日后她该怎么勾引皇上,照旧怎么勾引皇上。如若你真的技止此耳,我也不难为你。但是似你这等徒有虚名之辈,又焉能再继续留在东太乙宫布道惑众呢?

这一番话说得林灵素心惊肉跳。他知道如果刘安妃在赵佶耳边说点什么,令自己失去赵佶的信任乃至被逐出京城,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林灵素忙垂首揖道,安妃娘娘息怒。娘娘日前所委派之事,贫道焉敢潦草敷衍。若论贫道法术,海口不敢虚夸,惩治李师师这等妖女尚可为之。盖因那李师师得了皇上龙威庇护,使贫道之法难尽全效。乞娘娘再假以时日,贫道殚精竭虑,披肝沥胆,终为娘娘成就此事便是。

刘安妃哼了一声,问道,那么你说个期限,还需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