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虫(第3/11页)

对于当前沸沸扬扬的引力丢失事件,他本来并没有太关注,因为这和他的领域似乎没什么交集。但是一次听到一个美国弦论学者的报告后,他不知道怎么突发奇想的冒出来一个古怪的点子。当然,在这当头,什么样的古怪点子都纷纷冒出来了,但他的点子仍然是很特别的一个。他构建了一个电磁场-声子-引力耦合模型。

我还记得那天早晨,他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一页草草写成的手稿,问我:“你觉得这个哈密顿量怎么样?”

这就是最后引起全世界关注的EPG模型最开始的样子。

最开始它的构造很复杂,包括一个对四维时空的三重积分和各种算符的正规编序。我看着那一长串复杂的算符,皱了皱眉。他对我说:“你试着把它变换到动量空间,看看是什么样子。”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便埋头于对这个哈密顿量的变换下。这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查找了各种参考书籍和文献,克服了几个严重的数学困难,包括一个积分发散和能量非正定化。最后当我终于将它的几个部分凑在一起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繁杂而发散的部分都相互抵消了,剩下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形式。

这个动量空间的哈密顿量提出之后,很快就有模拟的数值结果出来了。令人振奋的是,它和实际数据非常吻合。经过进一步的仔细对比之后,我们有点不敢相信地发现,它是当时所有模型中,能和实际数据拟合得最好的一个。

之后的一个美国小组的报告更增加了我们的信心。我们的模型对失重的解释是:应该有一个突然爆发的宇宙粒子束,扰乱了地球的磁场,通过磁场和声子的耦合,在地球内部产生一个局域的密度波,从而造成了局部的重力真空。这个美国小组在调查和分析了国家天文馆的观测数据之后,发表报告说,确实在理论计算的时间里,发现了大量宇宙射线的爆发。这些宇宙射线的穿透性极强,同时也不缺乏足够的能量。

我们确信我们已经掌握了最核心的物理图像。

之后的一个月,各种学术会议的邀请报告纷至沓来,我陪着导师跑遍了世界各地,也去了很多顶级的大学作演讲。同时,越来越多的同行赞同了我们的模型,开始跟随我们的工作。那段时间,科学界似乎一扫刚刚产生的阴霾,重新变得晴朗了起来。

“二十世纪初,物理学的上空有四朵乌云。这四朵乌云带来了近代物理学的一次飞跃,奠定了现在我们的所有物理学的基础。我相信,今天的这朵乌云,同样如此!”

在一次国内的演讲报告上,导师用这种激情澎湃的话做了结尾。

但是我们也都清楚,这个理论还差点什么,那就是直接的实验证据。于是我们向科技部申请了一个耗费巨大的实验项目。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在申请报告提交后的第2天,批准就下达了,经费很快到位,而且很多国内相关的实验小组都愿意与我们合作。

我很清楚这次申请如此顺利的原因,不是因为这次的实验意义重大——有很多同样重要的申请都磨了很久才得到批准,也不是因为这次实验成功的把握很大,而是因为一个非常功利主义的原因。就在去年,瑞典的那些家伙把诺贝尔物理学奖给了一个柬埔寨的科学家,让很多人受刺激了。

导师对这次的实验也充满信心。各种不同方法得到的数值模拟的结果都不断地加强了我们的信心。他坦然地接受各方媒体的采访——后者已经用“当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这样的称号来指代他了。到最后,几乎全国人民都知道他了,也都信心满满的等待着实验结果的揭晓,同时也等待着中国第一个诺贝尔自然科学奖得主的诞生。

实验结果揭晓的那天,我一直在家里纠结于一个公式的推导。直到中午时分,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才突然想起今天可以看到实验结果了,于是匆匆赶往导师的办公室。在办公楼外,转播车和人群把四周挤得水泄不通。各路记者都急切地等待着导师或者实验组的某个项目负责人出来公布实验结果。我正左右四顾着想找个缝钻进去,突然,在人群中响起一阵讶异的惊呼声。

我顺着大家的目光往上看去。在10层的办公楼的顶部,一个人形的阴影出现在阳光明媚的天空背景中。不等大家反应过来,那个人影突然往前一跳,笔直地坠落下来。

那个身影正是我所熟悉的导师。

事后我查看了实验的结果。实验一共进行了一百次,每一次得出的结果,都与理论预言相差甚远。以前那么多的数值模拟,在实实在在的实验数据面前,仿佛是一个笑话。大自然再一次狠狠地嘲笑了我们的自大与无知——它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这个世界并不是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运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