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5页)

“我从没听人用过‘黑鬼’这个词。”乔突然发现自己是在另眼评说这个时代。我忘了这点,他意识到。

“林德伯格在德国问题上说得对。”布利斯说,“你听过他的演讲吗?我不是说报上登的,而是——”前方出现类似臂板信号系统的停车灯,他慢吞吞地停下车。“就说博拉议员和奈议员。要是没有他们,罗斯福还卖军火给英国,让我们卷入一场不干我们事的战争。罗斯福迫不及待地想要废除《中立法案》中的军火禁运条款,他想参战。美国人不会支持罗斯福。无论是英国的战争还是别国的战争,美国人都不感兴趣。”信号灯转为绿色。正值中午时分,布利斯挂上低速挡,威利斯——奈特老爷车跌跌撞撞地发动,汇入得梅因闹市区的车流中。

“你不会享受接下来的五年了。”乔说。

“为什么不会?整个艾奥瓦州都和我共呼吸。你知道我怎么看待朗西特的手下吗?从你说的和其他人说的,还有无意间听到的来看,我觉得你们是职业鼓动家。”布利斯虚张声势地瞥了乔一眼,倒没有恐吓之意。

乔没说什么。他目送车子驶过的老式砖木和混凝土大楼,注视着老爷车来来往往——大多是黑色车——心想,行动组里是否唯有自己返回到1939年,碰上这种人,聆听这等奇谈怪论。在纽约就不会这样,他心想。这儿是圣经地带,孤立主义者生活的美国中西部。我们不会住在这儿的。要么去东海岸,要么去西海岸。

乔觉得出了大问题。我们见闻太广,他意识到,投身如此早的年代,难免不适应。如果时光只倒退二三十年,心理上也许还能调整过来。再次目睹人类第一次太空行走,观看“阿波罗”号前几次让人胆战心惊的太空飞行。这不会有趣,但至少可以应对。可时光倒流到这个年代——

他们仍在听七十八转粗纹的十英寸唱片,收听每周一次的广播剧《两只黑乌鸦》,欣赏乔·彭纳的喜剧广播,聆听广播肥皂剧《梅尔特和玛吉》。大萧条仍在继续。在我们生活的时代,火星和月球上已建有殖民地,星际飞行正趋于完善——而这些人,居然还对俄克拉荷马州中西部大草原的尘暴束手无策。

政客威廉·詹宁斯·布莱恩在他的演讲中,对这个世界作了最好的诠释;“猴子审判”就是这儿活生生的现实。乔心想,我们无法接受他们的观点,无法融入他们的道德、政治和社会环境。在他们看来,我们是职业鼓动家,比纳粹还要异类。我们是这个社会中不得不对付的极危鼓动分子。布利斯的看法绝对正确。

“你们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布利斯问,“肯定不是从美国来的。我没说错吧?”

“你说对了。我们来自北美联盟。”乔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币,递给布利斯。硬币正面刻有朗西特的头像。“别客气!”

布利斯瞄了一眼硬币,身体兀自颤抖,喘不过气来。“这枚硬币上的侧脸像——这人已经过世!朗西特先生!”他又看了一眼,脸色变得煞白,“铸造年份:1990年。”

“别一次花完。”乔说。

等老爷车赶到纯真牧羊人殡仪馆,吊唁仪式已经结束。一群人站在两层框架楼房的白木宽台阶上,乔认得他们。可找到大家了:伊迪·多恩、蒂皮·杰克逊、乔恩·伊尔德、弗朗西斯卡·斯潘尼什、蒂托·阿波斯托斯、唐·丹尼、萨米·蒙多、弗雷德·泽夫斯基和帕特。我的妻子,乔心想。我又被她的美貌俘虏。她有一头惹眼的黑发,目若秋水,肌肤可人,全身都散发出诱人魅力。

“不,”他跨出车门时大声说道,“她不是我妻子。她把这层关系一笔勾销了。”但他记得,她还保存着那枚戒指。那枚匠心独具的镶玉银质婚戒,我俩经过精挑细选……这是仅存的纪念物。再次见到她,着实让他吃惊。就在那一瞬间,仿佛重披可怕的婚姻寿衣。但是这段婚姻已经寿终正寝。事实上,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除了这枚戒指。只要她存心,戒指也可以随时销毁。

“你好,乔·奇普。”她跟他打招呼,冰冷的声音近乎揶揄。她紧紧地盯着他,打量着他。

“你好。”乔不尽自然地回答。其他人也过来打招呼,但乔似乎并不在意。帕特勾起了他的心绪。

“阿尔·哈蒙德哪儿去了?”丹尼问。

“死了。温迪·莱特也死了。”

“温迪我们知道。”帕特说。她看上去很镇定。

“不,我们不知道。”丹尼说,“我们只是假设,但不确定。我就不确定。”他问乔:“他们怎么了?谁杀了他们?”

“累死了。”乔回答。

“为什么?”蒂托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乔被众人团团围住,蒂托也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