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记忆之术(第6/42页)

“嗯哼。”

她举了昆体连那个色彩鲜明的法律案件当例子,以现代符号代替古老的象征符号,把它们分散在小公园各处。她把这个放在这里、那个放在那里,于是他的头也跟着四下转动,但她本人根本没必要看。“在第三个地方呢,”她说,“我们放一台坏掉的玩具车,提醒我们驾照已经过期了。第四个地方,也就是你左后方那个拱门似的东西,我们就放一个吊死的人,一个全身白衣的黑人好了,尖尖的鞋头指向地面,身上还挂一个牌子,写:INRI。”

“什么鬼东西?”

“鲜明、具体。法官说除非拿出书面证明,否则这场官司你就输了。穿着白衣的黑人就代表有书面证明。”

“白纸黑字。”

“是的。把他吊在那里代表我们掌握了这份白纸黑字的证据,而那个牌子表示这就是我们的救命符。”

“老天爷。”

“我知道听起来很复杂。我想这其实也没比一本笔记簿好用到哪里去。”

“那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我不懂。”

“因为,”她小心翼翼地说,感觉他虽然表面上呛她,骨子里却懂她在说什么,“你若修习这门技艺,那么你可能会发现你排列在那里的符号会自己偷偷改变,因此当你下一次唤起这些符号时,它们也许会对你透露一些具有启示的新讯息,一些你不知道自己原来知道的东西。把你确实知道的东西依序排出来,就有可能促使你不知道的东西也浮上台面。这就是系统的优点。记忆是流动而模糊的,但系统是精确清晰的,比较易于理解。你提到的那副纸牌无疑也是同样的道理。”

“纸牌?”

太急了吗?“你刚提到抱着一副纸牌苦思。”

“我姑妈啦。其实不算是我姑妈,”仿佛想跟她撇清关系似的,“是我外祖父的姑妈。她有一副纸牌。她会把它们摊在面前,绞尽脑汁。思考过去,预测未来。”

“塔罗牌吗?”

“啥?”

“那是一副塔罗牌吗?你知道吧,倒吊人啦、女教皇啦、高塔……”

“我不知道。我怎会知道呢?从来没有任何人跟我解释任何事。”他闷不吭声了一会儿。“但我不记得是什么图片了。”

“它们是哪儿来的呢?”

“不知道。英国吧,我猜。因为它们原本是瓦奥莱特的。”

她惊跳了一下,但他已陷入深思,因此没注意到。“而除了宫廷牌,是不是还有一些有图案的纸牌?”

“噢,是呀,有一大堆呢!人物、地点、事物、概念。”

她向后靠去,把十指缓缓交扣起来。她以前就遇过这种状况,一些她多次用来帮助记忆的地点(例如这座公园)开始出现虚幻的事物,有时具有忠告意味,有时只是古怪而已。纯粹是旧的排列方式产生重叠造成的,有时反而会让一些她原本看不见的意义浮上台面。要不是眼前这家伙的外套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底下的条纹睡裤也显现一种不折不扣的庸俗感,她说不定也会把他当成幻象之一。但没关系。世上没有什么是巧合的。“告诉我吧,”她说,“那副纸牌的事。”

“如果你想忘记某一年呢?”他说,“不是记住,而是要忘记。没办法对吧?没有什么系统可以办到,噢,一定没有。”

“噢,方法应该是有的。”她说,心里想的是他口袋里那瓶酒。

他似乎陷入了愁苦的沉思,眼神空洞,长长的脖子像一只忧伤的鸟般低垂着,双手在腿上交握。她正在仔细推敲该如何继续打听那副牌的事,他就开口了:“她最后一次用那副纸牌帮我算命时,说我会遇到一个黝黑的美丽女孩,还真是老套。”

“结果你真的遇到了吗?”

“她说我会赢得这女孩的青睐,但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美德;接着我会失去她,但也不是因为我犯了什么错。”

他有好一阵子没再出声。虽然现在已经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还在听她说话,但她还是轻轻开口:“爱情通常都是这样。”接着,由于他没反应,她又说:“我有一个问题,可以用某一副牌找到答案。你姑婆是不是还……”

“她死了。”

“噢。”

“但我阿姨……我说死了的不是我阿姨啦,我现在说的是我阿姨,索菲。”他挥了挥手,仿佛想表达“这复杂又无聊,但你一定能懂我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