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第5/28页)

白猫蜷在熔炉旁自己的宝座上半睡半醒。铁匠铺里一片静谧,唯有煤块化为灰烬时偶尔的噼啪作响。

法杖站在角落里,杵在自己想待的地方,它身上包裹的影子似乎比平常的阴影还要黑些。

时间在流逝,基本上说,这也就是尽尽它的本分。

一声微弱的“叮当”,空气发出“嗖嗖”的响声。片刻之后,白猫坐起来,饶有兴味地瞪圆了眼睛。

黎明来到。在锤顶山这儿,黎明总是分外壮观,特别是在暴风雨洗净了空气之后。“臭屁”所在的山谷俯瞰着更矮些的小山和丘陵,在缓缓流淌的晨光中(光线在碟形世界的魔法力场里总是拖拖拉拉的),这些山丘被染成了紫色和橙色,而远处的大平原则仍是一堆阴影。更远些,海面上时不时地亮光一闪。

事实上,从这里举目一望,你能一直看到世界的边缘。

这并非什么充满诗情的意象,只是简简单单的事实,因为世界是平的。谁都知道它是被四头巨象托着穿越宇宙,而这些巨象自己则站在宇宙巨龟大阿图因的壳上。

还是回到“臭屁”吧。村子正在苏醒。铁匠刚刚走进锻造间,发现那里比一百年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干净,所有工具各归各位,地板一尘不染,熔炉里的火烧得正旺,铁砧也被移到房间的另一头。他在铁砧上坐下,眼睛盯着法杖,脑袋拼命试图思考。

随后的七年波澜不惊,只有铁匠家果园里的一棵苹果树长势显然胜人一筹,还有个小女孩老喜欢沿着树干爬上爬下。她棕色头发,缺颗门牙。看得出来,即使今后不出落成个大美人,至少也会相当有魅力。

父母为她取名艾斯卡丽娜,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当妈妈的喜欢这发音,仅此而已。格兰妮·维若蜡密切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不过没有发现任何魔法的迹象。的确,比起其他小女孩来,这一个花在爬树和疯跑乱叫上的时间稍稍多了些,这倒也说得过去——她的哥哥中有四个还待在家里。所以大多数活计都落不到她头上。事实上,巫女已经松了口气,以为她总算逃过了魔法的控制。

然而魔法偏偏喜欢潜伏,就像草丛里的耙子一样。

秋去冬来,这年的冬天天气很糟。云层像肥大的绵羊,老在锤顶山脉顶上晃悠,往谷地填满积雪,将森林化作寂静、阴沉的巨穴。高处的道路已经封闭,春天之前商队不会再来。“臭屁”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光和热的孤岛。

吃早餐时,艾斯卡的母亲说,“真不知道格兰妮·维若蜡最近怎么样,她可好一阵子没来了。”

铁匠从麦片上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我倒没什么可抱怨的,”他说,“她——”

“她的鼻子可长了。”艾斯卡道。

她的父母把眼睛一瞪。

“这是什么话。”她母亲严厉地说。

“可爸爸说她总在挖她的——”

“艾斯卡丽娜!”

“可他说——”

“我说了——”

“是的,可他就是说过她——”

铁匠伸手给了她一巴掌。不怎么重,而且他马上就后悔了。男孩子们犯了错总得吃耳光,有时候还得尝尝皮带的滋味。可他女儿的问题倒不是普通的淘气,而是她不屈不挠犟到令人恼火的地步——明明早该放手了,还非得要继续争论下去——这总让他狼狈不堪。

她号啕大哭起来。铁匠又气又窘,站起身磕磕碰碰地往锻造间去了。

只听“噼啪”一声巨响,接着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

大家发现他晕倒在地板上。过后他总说自己是在门框上撞了头。这可怪了,因为他个子不高,离门框上方还差得远哪。但有一点他一口咬定,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跟锻造间最阴暗的角落里那阵模模糊糊的动静没有任何关系。

这事儿可给一天开了个好头。这天成了“打破瓶瓶罐罐日”,人人都挡了彼此的道,个个怒气冲天。艾斯卡的母亲摔碎了一个祖母传下来的水壶;阁楼上的一整箱苹果都莫明其妙地发了霉;锻造间里的炉子也发起脾气来,怎么也点不着;长子吉姆斯踩到路上的积冰,摔伤了手臂;那只白猫——也可能是它的某个后代,因为猫咪们在锻造间旁边的干草棚里自有其隐秘而复杂的生活——爬上了厨房的烟囱不肯下来;就连天空也像块旧床垫似的直往下压,虽然刚下过雪,空气却闷人得紧。

磨损的神经,厌烦的情绪和暴躁的脾气让空气像雷暴天一样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