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人(第3/5页)

“他叫阿基瓦·阿里耶,不叫列昂·阿卡维亚。”

“当然啦,”访客情绪高涨,“我们对你们的辉煌家族史满怀敬意。不仅仅是敬意,是钦佩!首先,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两个哥哥塞姆扬和波利斯·蔡尔尼克来自哈尔科夫 [2] 地区的一个小村庄,在人烟稀少的门纳什山区的荒野中央创建了新型的定居点。这里空空荡荡,只有灌木丛生的荒芜平原。在这块洼地上,连阿拉伯村庄都没有:阿拉伯村庄都坐落在山的另一侧。后来他们的小侄子来了。他叫列昂,或者,要是你坚持的话,叫阿基瓦·阿里耶。那时,至少在人们中间是这么传说的:先是塞姆扬,接着是波利斯回俄国去了,波利斯在俄国用斧子砍死了塞姆扬,只有你爷爷——不然就是你曾祖父?——列昂·阿卡维亚留了下来。不是阿卡维亚?是阿基瓦?对不起。那么就是阿基瓦了。长话短说,是这样:我们马夫茨尔家族也来自哈尔科夫地区!来自哈尔科夫森林!千真万确!马夫茨尔!你大概听说过我们吧?我们家族中出了个著名的领唱人,沙亚—莱夫·马夫茨尔。还有个格里高利·莫伊塞耶维奇·马夫茨尔,他是红军的一位高级军官,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清洗中被斯大林杀害。”

来人站起身,模仿行刑人的姿势,发出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露出尖利但不怎么白的门牙。他又微笑着坐回长凳上,像为成功表演了行刑而欣欣然。阿里耶·蔡尔尼克觉得此人可能在等着鼓掌,至少等着微笑,以换取他故作多情的咧嘴一笑。

然而,主人选择了并不报以微笑。他把用过的杯子和冰水壶推到一边,说:

“是吗?”

律师马夫茨尔右手扣住左手,快乐地挤压,仿佛他许久未曾满足自己了,而这个意想不到的邂逅使他充满了快乐。在滔滔不绝的语词下汩汩涌动着无穷无尽的欢乐,那里有一股自我满足的湾流。

“那好,我们就开始摊牌吧,正如常人所言。我今天冒昧叨扰,与你我二人的私事有关。没准儿也和你亲爱的长命百岁的母亲有关?我是说,与那位亲爱的老夫人有关?当然喽,只要你不是特别反对提出这个微妙的问题。”

阿里耶·蔡尔尼克说:

“是吗?”

访客站起身,脱掉他那件“米色外衣”。衣服的颜色就像脏兮兮的沙子,白衬衫的腋窝处露出两大块汗渍。他把外衣挂在椅背上,又坐了回去。

“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只是因为天气太热了。你不介意我把领带也解下来吧?”有那么一刻,他看上去像个惶恐的小孩。他知道自己该受到训斥,也羞于告饶。这种表情瞬间便消失了。

一边是主人一言不发,一边是访客自行摘下领带。他那姿势令阿里耶·蔡尔尼克想起他的儿子艾勒达达。

“我们心里只要想着你的母亲,就无法实现财产的价值。”

“你说什么?”

“除非我们在一家绝妙的疗养院给她找个绝妙的去处。我正好有这样一家疗养院。也就是说,我合伙人的兄弟开的。我们只须征得她的同意。也许证明我们是她的法定监护人会更容易些?那样,我们无须征得她的同意。”

阿里耶·蔡尔尼克点了几下头,挠了挠右手手背。近来,有那么一两次他确实发现自己在考虑:一旦年老体衰的母亲在身体和精神方面不能自理,她该怎么办,他又怎么办。不知何时该做决定。有时,与母亲分别的可能令他内心充满忧伤与耻辱,有时他几乎又在期待母亲最终离去为他开辟种种可能。一次,他甚至让房地产代理人约西·沙宣为他评估了财产。这些受到压抑的希望使他充满了内疚和自我憎恨。奇怪的是,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似乎能够看穿他可耻的想法。因此,他让马夫茨尔先生回到起点,准确地解释他究竟代表谁。谁派他到这里来的?

沃尔夫·马夫茨尔咯咯一笑:

“不是马夫茨尔先生。叫我马夫茨尔就行。不然就叫我沃尔夫。亲戚之间没必要称呼先生。”

阿里耶·蔡尔尼克站起身。两人的胳膊都很长,几乎及膝,但蔡尔尼克比沃尔夫·马夫茨尔个子高,块头大。双肩宽大结实的他两步冲向访客,高耸在他面前说:

“那你想怎样。”

他说此话时用的不是问号。他边说边解开衬衣的第一颗纽扣,露出毛茸茸的灰白胸脯。

沃尔夫·马夫茨尔用带有抚慰性的口吻说:

“先生,我们干吗这么着急呢?我们需要从各个角度谨慎耐心地商量这件事,这样才不至于留下任何漏洞与缺口。我们必须避免在细节上出现任何差错。”

在阿里耶·蔡尔尼克看来,访客显得有些松垂绵软。皮肤对他来说似乎过于宽大。他的外衣一度松松垮垮地挂在双肩上,就像给稻草人披了件大衣。他的两眼水汪汪的,有些蒙眬。与此同时,他似有几分恐惧,像是惧怕一种突如其来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