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和母亲(第2/6页)

门拉开了,一个男人惊讶地“啊”了一声。

“您就是田部先生吗?”敬子也大吃一惊。

“白井……真是稀客。”

“没想到您就是田部先生。”

这个田部就是敬子在车站开小卖店时,一直给她送美国糖果的黑市倒爷。他复员以后,跟在战争中失去亲人无依无靠的擦皮鞋姑娘一起生活。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敬子说生了个孩子,从此再没见过面。

田部亲切地说:“有六年没见了吧。不,七年了。”

“您发财了,了不起。真叫人吃惊。”敬子穿着鞋踩着淡红透灰的地毯,走进亮堂堂的客厅。

“几年没见了,跟您孩子的岁数一样。”

“对,对。那时候受到你的关照。”

田部告诉敬子,现在还和那个擦皮鞋的女人住在一起。敬子心头淌过一股暖流,坐在低腿椅子上。

田部叫来妻子,回头对妻子说:“你也记得吧?”接着向敬子介绍说:“这是内人。”

田部的妻子亲切地微笑着说:“那个车站小卖店的……”

敬子对这个皮肤白皙、身体瘦小、表情温和的女人没有印象。

“是的。”敬子客气地回答,“做梦也没想到,田部先生原来就是老相识。”

“人生奇遇啊。”田部说。

“您钱一多,都胖得快认不出来了。”

田部像女人一样笑起来。“那个时候,我们真羡慕你有一间店铺。剩下不少吧?”

“没多少。后来……”敬子嗫嚅着,“做珠宝生意和在车站卖东西不一样。”

“珠宝?那你在草野的店里工作啦?”

一个小伙子坐在客厅里,专心致志地画素描。

“嗯,也不止草野这一家。我父亲以前就干这一行,认识不少朋友的店铺……不过,今天是为草野的店登门拜访的。”

敬子从手提包里拿出珠宝和手表,摊放在田部的妻子面前。她对东西不多说什么,点燃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着。

像嫩叶凝露般翠绿澄碧的玉石在田部妻子的掌上闪闪发亮。

“好翡翠。”

买翡翠的就是她吗?一个先前擦皮鞋的姑娘要买这价值七十万日元的翡翠吗?敬子觉得她不配,有点不可思议。但一想到她也和自己一样在战争期间苦撑苦熬过来,又觉得她应该拥有这美丽的宝石。

“比一克拉的钻石还要贵吧?”田部的妻子说。这时,一直背对这边画画的年轻人放下手中的笔,回过头来。

敬子觉得这年轻人面熟。

“你过来。”田部招呼年轻人。

“这是我弟弟昭男。这是白井,我做黑市买卖时候的老主顾。”田部简单地介绍道。

“您的弟弟?”敬子惊讶地问。

“认识吗?”

“嗯。”敬子清楚地记得这一幕幕:白大褂、白口罩、天真纯朴的青年的眼睛,还有用手术剪从盆子里挑出弓子完全化脓了的阑尾。

“是当医生吗?”

“是。”

“前年刚好这个时候,在柿本医院见过。有个女孩子得了急性盲肠炎……”

“呀,对了。那时我在当助理医生。想起来了。那病人长得很可爱,很调皮,是个优育儿。”

病历上写着十五岁,进行术前准备的院长见弓子身体发育良好,说这是个“优育儿”,于是医院的人们都叫她“优育儿”。

“亏得你们精心治疗,现在照样是‘优育儿’。”

敬子想起刚才出门前推着弓子的后背让她去见生母的情景。似乎为了排遣这种心情,她改口问田部:“您戴的是什么表?”

“欧米茄。快三年了,走得太准,没意思。”

田部看妻子把翡翠戒指戴在手指上左右端详着,说道:“真不错。满意了吧?”

“不错是不错,翡翠、戒指托的式样都很好,可我想要稍稍小一点的,还是这种色调,大约四五十万日元的价格。你还有别的吗?”

“看了这颗翡翠,其他的就看不上眼了。今天没带来。以后如果有您想要的,我再送来。”

最后,田部还是开了两张支票。他把百达翡丽表也拿走了。

想到在脏兮兮的巷口弯腰俯背在别人的脚下擦皮鞋的姑娘竟然买走了翡翠和百达翡丽表,敬子不禁热泪盈眶,低头喝着橘子汁。她只让田部将翡翠那张支票开成划线支票。

“你还是这么年轻,”田部看着敬子,“好像岁月倒着走,有什么秘诀没有?”

“哪里哪里。哪比得上您事业的成功呀。”

“成功了吗?嘿,就算成功吧。像我这样在南方战场上随时都可能挨枪子,后来又整天受到病死、饿死、自杀威胁的人获得成功,心情跟以前的暴发户可不一样。你说呢?”

“嗯……”

田部说要到自己开的四家餐馆去转一转,如果敬子去银座,可以顺便坐他的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