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小住(第2/5页)

敬子希望有个朋友能劝慰她趁早对小情人死了这条心,这样才会有幸福,而且说得她口服心服。

但是,她心底的隐秘对朋友都无法透露。

敬子精心细致地化妆,却从里到外透着冷丝丝的凄凉。

她用梳子把头发梳平整后,故意在前额垂下几许凌乱的短发。

“太太,有一位川村先生求见。”女服务员前来禀报。

“哦?这是我的客人。请他进来。”

敬子透过拉窗玻璃看见川村跟在女服务员后面走来,精神立即抖擞起来。她把约川村前来谈事都忘到脑后了。

“连着都是晴天。”川村拉开隔扇,对着镜中的敬子略微低头致意。

“你来得真早。”

“是吗?其实我已经在新宿转了一圈,摸了摸手表的价格后卡好时间才来的。”

“怎么样?便宜吗?”

“嗯……怎么说呢?我抓紧时间把整个东京的情况摸清楚,做出一览表。不过,人头熟的店不多。”

“以后你就在外面说是你开的店。”

“我想还是说先前美宝堂的大小姐因丈夫阵亡,现在要重振旗鼓,恢复父亲的老字号为好。”

“不,现在你的名字吃得开。女人做生意,别人恐怕觉得成不了大事。”

“别人小瞧您,掉以轻心,这也是您的优势。做买卖,运不可测呀。”

敬子把川村留在客厅里,自己走进隔扇隔开的里屋,一边换衣服一边敷衍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川村。

“夫人,您认识清泷的妻子吗?她那匹赛马跟她本人一个名字的女人……”

“赛马我不懂,俊三好像懂。就是那个又漂亮又好强的女人吧?她怎么啦?”

“圣诞节前一天晚上自杀了。”

“哎呀,为什么?”

“生意凋敝,走投无路,过不了这个年关。”

今年夏天,她还是敬子的一个老主顾。

川村似乎也受到很大的刺激,像是不经意顺嘴说出,其实他一路上心里盘算着要对敬子说。

他见敬子不再答腔,便自言自语地继续说:“她的情夫就是她那匹马的骑手,从小就受到她的照顾。她把女儿嫁给自己的情夫后自杀了。您说,让年轻的情夫跟自己的女儿结婚,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川村是否借这个饭馆女老板之死,对敬子旁敲侧击地敲警钟呢?

房屋买卖、店铺经营这些女人难以独力处理的事都由川村代办。他被草野店赶出来以后,没有固定收入,敬子以工资的形式每个月支付他生活费。

想起来,川村对敬子怀着善意的渴望也快三十年了。

川村从心底愿意随时帮敬子一把,现在却反过来,敬子成了他的救生船。虽然自己都觉得窝囊,但还是想埋头苦干,翻过身来。

最近,他掌管敬子的印章,详悉她的财产,也就对敬子的根本生活方针深感忧虑。

现在敬子的生意是否安定兴旺,直接关系到川村的收入多少。他爱店如家的心情跟以前也大不一样。

连当学生的清都说店铺的装潢“太洋气”。川村承认,敬子把具有超前意识的工艺作品和高品位的奇珍异宝摆在店里,可谓煞费苦心,需要非同寻常的气魄和才能,但在经营与财政方面,恐怕还有盲目蛮勇的地方。

川村一表示担心,敬子就说:“我是女人,做事可能比男人还大胆。”

“哪里哪里。我命里带一个穷字,所以小家子气重,抠抠搜搜,不像夫人,没有商人的贫气,花钱慷慨大方,手面阔气。”

“我开店可也是为了过日子哟。”

“我只是想让您对当前整个社会的经济萧条有个更明确的认识。全家自杀、抢劫汽车、失业大军……”

“你说的也是事实,可是那些全家自杀的人、抢劫汽车的强盗毕竟不是珠宝店的顾客吧。”

“话不能这么说。脑子里必须想到全家自杀、抢劫汽车的人中就有我们的顾客,就像想到贪污受贿的官员里也有我们的顾客一样。还有,失业大军里也有我们的顾客。这样,我们才会想方设法做买卖。在社会上闯荡可难了,不像大小姐小时候玩过家家游戏那么轻松。”

“我开店铺、进珠宝难道是玩过家家游戏吗?”敬子抢白他一句。

川村知道,正面讲道理,只会让敬子厌烦,便把与她的景况有点相似的餐馆女老板经营亏损被迫自尽的悲剧搬出来,拐弯抹角地劝说。

“死得了算是幸运。”敬子甩出一句叫川村不寒而栗的话,然后走出来。

她身穿盐泽白点碎花捻线绸和服短褂,底襟裁得很短。一缕芳香袭人。

干吗这么花大钱修饰自己呢?一点也不心疼。川村想不通,敬子本来就是花容月貌,用不着打扮也标致得很。这简直是一种浪费,钱花得太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