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4/8页)

“什么还是呀?你等多长时间了?现在十一点才过五分。”

“可我提早十五分钟来的,等了二十分钟。”

“弓子。”另一个人叫她,“你知道你虚岁已经二十了吧?”

“当然知道。”

这个朋友低声告诉弓子,除夕那天,她和爸爸两个人一起乘飞机去京都,在东山的旅馆过的新年,第二天下午又坐飞机回到东京。

“玩得真开心。爸爸说只要我愿意,结婚之前每年都这么过年。太高兴了。我说那我十年不嫁人。爸爸说十年后的除夕,坐飞机去巴黎或者罗马,有三天时间就能玩一个来回。”

“真的?”

英子请她们三个人到家里玩。

这是一栋四方形的水泥住宅,两旁连绵着商店和房屋。

后房门口摆满了鞋,男鞋女鞋都有,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英子从里面迎出来,从她的身后流出轻音乐的旋律。

“新年好。”

“新年好。”

英子把朋友们让进自己的房间,拿出西式点心、橘子、米糕等招待大家。女孩们兴高采烈地聊起电影,外国小说《安妮日记》、《你好,忧伤》,以及时装等最为风行的话题。

“听说今年有的女子高中请来美容师和模特儿,给毕业班的学生开办时装美容讲座。”

“打扮妆饰在教室听讲哪能学到呀?怕不会是美容院的宣传吧?”英子说。

话题不知不觉地转到同学朋友的流言传闻上。这似乎是由美代子的话引起的。

“飞机在伊势湾上空飞行,纪伊半岛的群山历历在目。这时,爸爸说打算买一架直升机,万一打起仗来,扔原子弹多可怕,可以马上逃到日本阿尔卑斯山。直升机从我们家的院子可以起飞。”

美代子吹得大家目瞪口呆。

“美代子的爸爸真够浪漫的……”

“哎哟,这可是现实问题。真到那时候,火车坐不上,坐小车又太慢,根本逃不出去。”

“我爸爸说了,不论发生什么事,再也不疏散到乡下去了,要与东京共存亡。”英子说。

“爸爸还说,坐飞机去阿尔卑斯山和乘客机逃到中国,哪种更安全?爸爸认识航空公司的人。”美代子继续说,“你们当中谁要是当上空中小姐,也许可以和我们一起坐飞机走。”

“扔下家里人一个人逃跑吗?美代子家就你和爸爸两个人,怎么都好办。”

“大正月的,别谈战争,在新的一年里,各国不应该和平共处吗?日本恐怕也会和苏联、中国恢复邦交,重新开展贸易交流吧。”

“不见得。我听一个前陆军少将参谋说,英国的原子弹迅速发展,都赶上苏联了,这样双方的军事力量差距很大。美国人好像觉得如果苏联要打,现在来好了……”

“那日本会怎么样?不是要遭殃吗?”

“那个前少将说了,中国地大,战争结束后,日本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到中国居住。只要美国人一说话,日本也会参战的。他说虽然要做出巨大的牺牲,但为了永久的世界和平,这最后一战也不得不打。”

“要真是这样预计,我们现在干吗这么安分守己呀?”

“京都也会被毁掉的。”弓子说,“美代子,你在东山的旅馆里听到除夕钟声了吗?”

“好像响了,我没注意,那时正跟舞伎玩耍呢。”

于是,关于战争的话题算是结束了。接着,姑娘们兴致勃勃地议论同学种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这些不胫而走的趣闻对她们具有不可思议的魅力。

稻子从圣诞节前夜开始在咖啡馆唱爵士乐歌曲的传闻,刺激得英子她们情绪最兴奋。

“三月就要毕业,要是让学校知道了,大概会勒令退学。”

“她不会去学校了吧?好像父亲经营破产,家里很困难,日子不好过。”

“其实高中毕业也就那么回事,可介绍对象的时候,人家就刨根问底地问为什么高中没毕业。”英子像护着稻子似的说,“到了能干活的年龄,又有可干活的地方,干活有什么不好的?”

“这是危险的年龄的危险想法。”

“为什么女人想什么、干什么都被认为是危险的?就是你憧憬渴望的恋爱也比咖啡馆危险。现在不论男女,也许都要冒险才能出来工作。再说了,能唱爵士歌,还得有那份才能呢。”

“听说稻子的父母都不是亲生的,她也碍着这个情面。”

每当谈到这类话题,弓子总是光听不说、默不作声,心里有种难以言状的奇妙感觉。她想起英子在奥多摩野营时说的那句话:打算和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人结婚。

从英子哥哥的房间传来舞曲的旋律。英子的哥哥推开这边的房门,探进散发着发蜡气味的脑袋,说:“一起来跳舞吗?”

姑娘们稍稍端起架子。“一会儿再说。”英子也没有立即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