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的自由(第2/6页)

朝子温文尔雅地莞尔一笑,然后把卷得细小的海报交给敬子。“妈妈,能不能给贴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敬子接过来,姑且点点头。

“我看橱窗显眼,不行吗?”

“贴在橱窗上?”敬子犹豫着没立即同意。

这时,田部说:“朝子,前一次你演出的时候还是姑娘吧?”

朝子想起那时候肚子里怀着孩子,但是她从容自若、面不改色。

“现在结了婚,作为演员,生活体验就更加丰富,懂得各种人生滋味……”

“我哪懂呀。结了婚,说不定反而失去了过去那种专心一致的劲头。”

“你先生也是干这一行的,可以互相切磋鼓励。”

“好像把个性互相磨没了。”

“个性互相磨没了,多可怕呀。”田部看着妻子,笑着说,“上一次昭男去你家,还住了一个晚上。”

敬子站起来,倒腾着陈列柜里戒指的位置。

“我在后台晕倒了,他放心不下。”朝子说。

“我是一窍不通,没有任何爱好,昭男又是西方音乐,又是歌舞伎,差不多都看过听过。去年你送给他音乐会的票,他还说想请你上哪儿玩。”

“田部大夫身体好吗?好久没见了……”

“嗯,身体倒不错。现在正劝他该成家了。”

“他还怕找不到人……是吧,妈妈?”朝子回头看妈妈,只见敬子满脸不悦,觉得奇怪。

“我还求你妈妈帮着找呢。”田部敞开嗓子说。

敬子轻轻倚在陈列柜上。

“过几天大家一起吃顿饭。”田部站起来,“夫人,您晚上可以吧?”

朝子和敬子一起送他们到门外。朝子走到小巧玲珑的车子旁边。“真漂亮。这叫什么车?”

“欧宝。说是德国车。”田部的妻子像谈论别人家的车子似的,一边回答一边坐进驾驶座,左手放在方向盘上。

“是太太您开车呀?”敬子也看着车内。

“她说了,以后没饭吃就去开出租,总比擦皮鞋强。”田部一边说一边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坐在妻子旁边。

“这么大个头的助手坐在旁边,实在碍手碍脚。”田部的妻子做手势表示丈夫的大脚碍事,然后推上变速杆。车立即像活物一样跑起来。

“田部先生好像发了。”朝子说,“那个钻戒也买走了吧?”

“今天是慰问火灾受惊来的。”敬子一边说一边进了店。她没说田部送钻戒钱来的事。

“隔壁人家全烧光啦。当时一定大吃一惊吧。”

“不是吃惊的问题。我都吓坏了,心想要是烧过来,那就是我命该如此。”敬子把朝子带到窗户旁边,“你看看遮阳布,折叠的凸起部分都被烧焦了,火星蹦过来烧的。”

“我看报没注意。你也不给我来个明信片……”

“……”

“小山不放心,从大阪来信问起的。”

“小山他……”

“好奇怪。来信一二三四列几条,最后说失火的事。”

敬子开始收拾刚才招待客人的茶杯。朝子稳坐不动、袖手旁观。“妈妈,我能住到这儿来吗?”

“一个人觉得寂寞不是?行呀。昨天家里归整了一下,下面房间还有一张床空着。我睡二楼,弓子睡沙发床。你要来,和清睡一个房间。”

“弓子住在这儿吗?”朝子似乎惊讶地闪动着锐利的目光。

“不是你打的电话吗?”

“是我打的。那时候你发烧,我想来照顾又没时间,觉得你可怜,才叫她来的。可没想到就这样赖着不走,黏不唧唧钻进来了。”

“昨天我去矢代家了。矢代倒好说话,通情达理,姑妈好像对我有看法。”

“妈妈你没必要主动去那边,应该是他们来登门拜访。这样做被人瞧不起。”

“我要不去,弓子就不好做人。”

“我不愿意看见你低三下四地求人。弓子也不是小孩子,让她自己去谈好了。”

“话不能这么说。”

朝子站起来,在屋子里转圈。“妈妈和弓子住在二楼,我和哥哥在下面。我们倒像后娘养的。”

“你说什么?!”

“我回这儿来,也想和妈妈住在一起,哪怕一个晚上也好。”

敬子说不出话来,把茶杯放在盆子里,上了二楼。朝子也没有家庭幸福。一想到这儿,她又立即下来。“小山什么时候回来?”

“每个月月底回来一次。可是在大阪工作到什么时候,好像还不清楚。”

“他要是长期在大阪工作,你也去吗?”

“说不好。现在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你看我胖了吧?”

“让小山一个人过,这不好。”

朝子的眼色显得耐人寻味,好像是说,“夫妻之间的事,妈妈你也未必懂”。她淡淡一笑,说:“他同意我自立,认为自己自由,我也自由。其实我一点也不自由。他为所欲为,我谨小慎微。为了讨他的欢心,不被他瞧不起,我总是不自量力地勉强拔高自己,弄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活得真累。仅仅为了不让他对我失望,不适合我的工作、无聊的工作,我都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