乩身(第6/18页)

杨德清长到二十多岁的时候还是没有女人,平日里人们见了他连躲都来不及,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一天,杨德清在丧事上帮忙,主家为了招待来吊丧的客人特意杀了一头猪,两爿血淋淋的猪肉没人扛得动,主家便让杨德清扛进厨房里。结果杨德清进去半天还不出来,主家打发人去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在偷吃生猪肉。那人站在门口一看,立刻呆住了。杨德清把裤子脱到脚跟,光着屁股正在使劲戳一爿猪肉。原来他在这爿猪肉上发现了一个洞,这可是肉质的洞啊,带着肉类才会有的荤腥和柔软,不比那些墙上的洞、树上的洞,坚硬而毫无情趣。于是,他如获至宝,毫不犹豫地脱了裤子,拎起自己已经硬起来的家伙塞进了那个肉质的洞。

刚戳了没几下他就被人捉住了,来人像钟馗捉鬼一样一把揪住了他,硬生生地把他从那爿肉里拽了出来,拽出来的时候他的家伙上还挂着几滴猪肉上的血,像一把刚从尸体里拔出来的刀,鲜艳,凛冽,诡异。在被拽出来的一瞬间,他脸上还挂着一种高潮即将到来的表情,紧张,痉挛,狂喜,对那瞬间要死要活的最虔诚、最神圣的期待。然而,这表情在他被拽出来的一瞬间,像婴儿提前出了子宫一样被冻住了,甚至,这冰雪般凝固的表情还在他脸上停留了长达几秒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只要再给他哪怕一秒钟,他就迎来高潮了,他人生的某一种仪式就完成了,不能和女人做,总能和猪肉做吧,他就是死也死得其所了。

可是现在,他几乎是整个人都被连根拔出了,在那瞬间的冻结之后,他就着窗外的阳光,清楚而恐惧地看到,他那个地方蔫了,它挂着死猪的鲜血瞬间便变得很小很柔弱,变得透明而无辜,它几近于消失,要缩回到他的身体里去了。他突然便觉得痛彻心扉,他不顾一切地挣脱开,裤子也不提,光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此后办丧事的人家也不敢雇用他了,县城里老老少少的女人只要远远见到他,必定转身就跑,就连八十多岁满嘴没有一颗牙的老太太也是如此,颠着小脚跌跌撞撞地乱跑,生怕杨德清掏出家伙强奸了她们。她们不仅如此,还恨不得把杨德清碰见的母狗、母鸡、母猪都救下来,似乎杨德清身上的其他特征都已经退化消失了,唯一留下来的只是一根硕大无比、令人恐惧的生殖器。

杨德清为了活着,再次开始小偷小摸,有时候在农忙时节还替种地的人家挑挑粪,把粪浇到地里再守到半夜浇一次水,免得庄稼被粪烧死。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才二十多岁他满嘴的牙就掉了一半,剩下的几颗走风漏气地站在他嘴里遥遥相望,嘴唇瘪进去,活像个老太太。这个晚上,杨德清和两个“窜房檐”的小兄弟正坐在街边乘凉,反正他们也无家可归,夏天的晚上什么时候犯困了往石阶上一躺就是一觉。他们三个听到竹杖声就知道是常勇过来了,他们不说话,像看戏一样等着常勇上场。果然,月光下,常勇背着一只袋子,拄着竹杖笃笃地走过去了。

等到常勇走过去半天了,一个男人忽然说:“一个瞎子半夜出门干什么?”另一个说:“他到底是男的女的?有人说他是男的,还有人说她是女的。”那一个便用胳膊捅捅杨德清:“哎,你知道吗?你要是不知道,那别人就更不知道了。”另一个又接口说:“哥,你给咱们弄清楚瞎子到底是男的女的,要是女的,这不就好了吗?她一个瞎子,谁把她睡了她也不知道。哥,我们可就指望你了。”杨德清身体发飘,站起身来豪爽地说:“你们等着,我这就给你们看看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在月光下,杨德清一路跟着常勇来到了她家门口。常勇一进去便把街门从里面闩住了。他听到笃笃的竹杖声进了屋便跃上墙头,爬墙进了院子。屋里开着灯,但没拉窗帘。杨德清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往里看,他想,瞎子怎么还开灯,这不是浪费电吗?他隔着玻璃看到常勇先在炕沿上坐了几分钟,然后又起身把布袋里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杨德清看清楚了,袋子里装的原来是些垃圾,他明白她刚才是去哪儿了,他心里什么地方忽然难过了一下。

又见常勇走到脸盆架前就着脸盆里攒下的脏水洗了把脸,然后便摸上炕铺开了被子,她一手摸着灯绳,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下了炕,摸起一只罐头瓶子,她背对着窗户,一只手脱了裤子,另一只手拿着罐头瓶,她开始站着往罐头瓶里撒尿。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屁股正对着窗外的杨德清,那屁股反射着灯光,有一种釉质的光泽。杨德清一阵眩晕,差点没站稳。这么肥、这么圆润的屁股分明是女人的,可是,如果是女人,为什么会站着撒尿?怎么会有女人站着撒尿?莫非她真是传说中的雌雄同体?他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门,里面的门闩轻微地响了一下,也是从里面闩住了,他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