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的失踪(第3/7页)

第二个问题是出逃的途径。象舍与“象广场”围了三米多高的坚固栅栏。由于象的安全管理在镇议会上闹得沸沸扬扬,镇政府采取了对一头老象未免小题大做的警备措施。栅栏是用混凝土和粗铁棍做成的(费用当然由房地产商出),门口只有一个,且内侧上锁。象不可能跨过如此要塞般的栅栏跑到外面。

第三个问题是象的脚印。象舍后面是陡峭的山坡,象无法攀登。因此象假如真的用某种手段挣脱铁环又用某种手段飞越栅栏,它也只能经前面的道路逃走。然而松软的沙土路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类似象脚印的痕迹。

总而言之,综合分析这篇满是令人困惑和不快的措词的新闻报道,根本看不出事件的结论或实质。

当然,自不待言,报纸也好警察也好镇长也好,至少表面上都不愿意承认大象失踪这一事实。警察正以“象或许被人采取锦囊妙计早有预谋地强行掠出,或使之逃脱”这样的判断进行侦查,并乐观地预测:“考虑到隐藏大象的困难程度,事件的解决不过是时间问题。”警察还打算请求近郊的猎友会以及自卫队狙击部队出动,一起搜山。

镇长召开记者招待会(有关记者招待会的报道没有登在地方版,而出现在全国版的社会版面),就镇政府警备措施上的疏忽进行道歉。同时镇长又强调指出:“同全国任何一座动物园的同类设施相比,本镇的大象管理体制都毫不逊色,较之标准要有力得多全面得多。”还说,“这是充满恶意的、危险而且无聊的反社会行为,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在野党的议员重复一年前的论调:“务必追究镇长同企业串通一气而轻率地将镇民卷入象处理问题的政治责任。”

一位母亲(三十九岁)以“不安的神情”说:“短时间内不能放心地让孩子去外面玩了。”

报纸上详细叙述了本镇领养大象的前后经过,并附有大象收容设施示意图,还介绍了大象简历,以及同象一起失踪的饲养员(渡边升,六十三岁)的情况。渡边饲养员是千叶县馆山人,长期在动物园饲养哺乳类动物,“由于动物知识丰富为人忠厚诚实,深得有关人员信赖”。象是二十二年前由非洲东部送来的,准确年龄无人知晓,其为人更是不得而知。

报道的最后,说警察正在向镇民征求有关大象的任何形式的情报。我一面喝第二杯咖啡,一面就此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给警察打电话。一来我不大乐意同警察发生关系,二来我不认为警察会相信我提供的情报。对那些甚至没有认真设想过大象失踪可能性的家伙,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我从书架中抽出剪报集,将从报纸上剪下的关于象的报道夹在里面,随后洗了洗杯子碟子,去公司上班。

我从NHK晚七时的新闻节目中看到了搜山的情况。提着装满麻醉弹的大型来福枪的猎手、自卫队员、警察和消防队员把附近的山一座接一座捉虱子似的搜索一遍,好几架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虽说是山,但都位于东京郊外的住宅地带边缘,不过是小山包而已。聚集如此之众,只消一天即可基本搜寻完毕,再说寻找的对象又不是矮小的杀人鬼而是巨大的非洲象,其可藏身之处自然有限。然而折腾到傍晚也没找到大象。出现在电视荧屏上的警察署长声称“仍将继续搜寻”。电视新闻的主持人总结道:“是何人如何使大象逃脱,藏于何处,其动机何在,一切都还深深处于迷宫之中。”

此后继续搜索数日,大象依旧踪影皆无,当局连点蛛丝马迹也未能找到。我每天都细看报纸的报道,大凡所能见到的报道统统用剪刀裁剪下来,就连以大象事件为题材的漫画也不放过。由此之故,剪报集的容量很快到达极限,不得不去文具店买一册新的回来。尽管拥有如此数量繁多的报道,却没有记载任何一条我想知道的那类事实。报上写的全都是些驴唇不对马嘴一文不值的内容,诸如什么“依然下落不明”,什么“搜查人员深感苦恼”,什么“背后是否有秘密组织”等等。大象失踪了一周之后,这方面的报道日见减少,直至几乎销声匿迹。周刊上倒刊载了几篇哗众取宠的报道,有的竟拉出算命先生来,不久也草草收兵了。看上去人们似乎企图将大象事件强行归入为数甚多的“不解之谜”这一范畴之中。一头年老的象和一个年老的饲养员纵使从这块土地上失去踪影,也不会对社会的趋势造成任何影响。地球照样单调地旋转,政治家照样发表不大可能兑现的声明,人们照样打着哈欠去公司上班,孩子们照样准备应付考试。在这周而复始无休无止的日常波浪之中,人们不可能对一头去向不明的老象永远兴致勃勃。如此一来二去,没有什么特殊变异的这几个月便像窗外行进的疲于奔命的军队一样匆匆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