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3/5页)

两人共进晚餐,喝了红酒,讲了些漫无边际的话。吴伟说的无非是官场不太好待,似乎他当这个官实在是勉为其难。维娜总是顺着他的意思,安慰几句。维娜见吴伟总不提起戴倩,她也就不好问了。这顿饭就吃得有些不是味道。

饭后,吴伟很自然地去了客厅,坐下来吸烟。维娜见他没有马上走的意思,就过来泡茶。她拿出个木雕的茶叶筒,拿出一个木茶勺,一个木茶漏,再取出一个紫砂带盖茶杯。先用开水将茶杯烫过,将茶漏放在茶杯上,拿茶勺舀出茶叶,倒进茶漏。端起茶漏晃了晃,这才拿掉茶漏,往茶杯里冲水。头半杯水,轻轻泌掉。再冲上七分满一杯,端给吴伟。

吴伟没想到维娜喝茶这么讲究。单看这套行头,就很繁琐了。维娜却是行云流水,举手投足好似带着股清风。吴伟感叹道:“维娜,你这哪是泡茶?简直就是舞蹈。”

维娜说:“你就别夸我了,不过就是一杯茶而已。茶倒真是好茶,这是上好的碧螺春。”

吴伟抿了口茶,叹口气说:“这么好的茶,真是喝不够。”

“碧螺春第二道茶味最醇,你不着急,喝完第二杯再走吧。”维娜笑笑,“你什么好茶没喝过啊,我还在你面前显摆!”

吴伟忍不住笑了起来,暗想维娜真是个聪明女人,下逐客令都妙若天成,竟然还沾着些风雅。便打电话叫了司机。司机到了,他的第二道茶也喝完了。

吴伟走了,维娜就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可是说不上为什么,她今天总觉得吴伟有些特别。望着“静女其姝”几个字,她心里竟突突儿跳。她去书房翻了半日,找到《诗经》,翻到《国风·邶风·静女》。诗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维娜禁不住耳热心跳。这是写情人幽会的诗,不知吴伟真的不懂诗的意思,还是有意为之?

过了两天,吴伟又来了,带了套茶具。说:“朋友送的,我喝茶不像你那么讲究。还是宝剑送英雄,明珠赠美人吧。”

维娜接过来,一个深蓝锦缎裹着的木盒子,里面一个茶壶、四个茶杯、四个闻香杯。青花细瓷,造型古雅,绘的是缠枝莲花纹,甚是清丽。

维娜心里欢喜,说:“哎呀,倒真是我喜欢的东西。我若是没看错,这是明慧佛院出的茶具,确是茶具中的珍品,很难得的。”

“难得你喜欢,我算是松了口气。就怕你看着我俗气。”吴伟玩笑着,又说,“不是我表功,真的维娜,我一看到这套茶具,马上就想着只有你才配用它。”

维娜心里一动,说得却很淡然:“我只是喜欢品茶,知道些鸡零狗碎的茶道掌故。佛家最懂用茶之道,茶道见佛性。明慧佛院的茶、茶具和茶道久负盛名。”

“维娜真是个雅人。喝什么茶,配什么茶具,怎么个品法,都有讲究。”吴伟半真半假地说,“像你这么清雅漂亮的女子,就难得有好人相配了。”

维娜低头一笑:“秘书长笑话我了。”

吴伟长舒一口气,像是叹息,又像感慨,说:“维娜,我虽是玩笑,也是真话。你是个不寻常的奇女子。”

维娜笑道:“一介草民,何奇之有!这么好的茶具,我们别光看着。我请你品茶吧。正好我有上好的台湾冻顶乌龙。”

维娜拿出个紫檀木的茶架,摆上吴伟带来的青花细瓷茶具。先用清水洗过,再用开水烫了。维娜今天穿了件宽宽松松的米色丝裙,式样简单,只在腰间轻轻束着根丝带。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上没有一丝乱发,端端正正坐在茶架前。泡好茶,维娜端起茶壶,先将茶水注入闻香杯,把茶杯倒扣在闻香杯上,双手端起闻香杯,手腕一翻,闻香杯就倒扣在茶杯里了。她按住闻香杯,在茶杯里轻轻转了三下,再把闻香杯揭起,送到吴伟面前。维娜神色那样沉静,就像空谷幽涧的栀子花,自开自落,人间悲欢都不在心里。

吴伟不禁肃然,直起身子,双手捧过闻香杯,深深吸着,不由得闭上眼睛。维娜又将茶杯端到他面前。吴伟喝了口茶,说:“维娜,你说怪不怪?好茶我也是喝过的,今天硬是不一样。望着你泡茶,就像宗教仪式,我是大气都不敢出。再拿闻香杯一闻,喝上一口茶,我真要醉了。整个人就像被清水洗过一样。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真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就是个新人。”

维娜笑笑说:“这就是喝茶的好处了。我是开心的时候喝茶,不开心的时候还是喝茶。有时不开心,独自泡上壶好茶喝喝,心里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吴伟说:“维娜,你已活到某种境界了,常人做不到的。像我们官场中人,凡事都得中规中矩,其实又多少有些假模假样。有些官场中人总说难得潇洒,可事实上,他们要么是故作轻松,要么干脆就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