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第2/3页)


灶上吃饺子,大家都敲着碗去了,带灯却要给竹子说她刚才在杂志上读到的一个小故事。故事是一个小姑娘去河里提水。她用竹篮子提的,提回来篮子里没有一滴水。她母亲问:水呢?她说:一路上水喂了花,喂了草。竹子说:这啥意思?带灯说:这过程多美妙的。
埙不见了
带灯明显地瘦,真的是削着地瘦,春天里的衣服穿上都宽松了许多。她在寻找前几年的衣服,却突然问:竹子,你拿了埙?竹子说:我没有。在哪儿放着?带灯说:记得先放在箱子里,后又放在书架子上。竹子说:咱院子里谁偷了?带灯说:都反感我吹埙的,谁偷呀,谁又敢?!两人就把箱子里的衣物全倒出来,又挪开了书架,头上都出汗了,还是寻不着埙。竹子说:会不会你出去拿着丢失了?带灯说:我出去拿着?这些天我到哪儿去了?没去呀!竹子赶紧掩饰,说:就是呀,它还能自己跑了不成?!带灯就不寻了,坐在那里喘气,说:那真的是它走了,不让我吹了。竹子看着她,心里一阵酸楚,眼泪要流下来,忙蹴下身,装着还在床下面瞅。带灯说:不让我吹了我就不吹了,听你吹吧。竹子说:我哪儿会吹埙,埙又没有了。带灯说:你吹笛子,你应该吹笛子。竹子说:我怎么应该吹笛子?带灯说:你叫竹子么,竹子烙出眼儿就是笛子么。竹子说:咦,我倒有个想法了,我也要改名了,改成笛子。
说事
竹子改名笛子,镇政府大院里的人没一个认可,依然叫她竹子。
这一天,带灯要竹子和她去松云寺看古松,竹子想正好去那里挂红布带子为她祛病,也就怀里揣了个红布带子跟着去了。经过大工厂工地,带灯又提出去看那驿站旧址吧,或许那写有“秦岭樱驿玉井莲,花开十丈藕如船”的石刻被毁后,还有残片遗落在那里吧。旧址上肯定是没有捡到残片,那里已经有水泥房子建起来。仍往松云寺去,坡根的河湾处寂静无声,芦苇和蒲草一人多高,竟然密密麻麻从河湾后一直蔓延着湾前的河滩。河滩里不淘沙了,河边的芦苇和蒲草就这么迅速生长,长疯长野了。远远的地方,有人用树枝扎编了一个排子,好像是王采采的儿子,也好像是杨二猫,叫了一声,排子却被划进了芦苇里。带灯突然说:今早政府大院里热闹,因为又要调整村干部了,不同派别人员都来说话。说好的话说坏的话,当面说的,写了匿名信的,还有面对面揭发谩骂的,也有动手打架的。梅有粮又满口白沫地喊叫村支书十二年不公布账目了,要创世界纪录呀,还喊叫村支部把五百元的特殊党费自己花了,给八十多岁老年人代领的六百元补贴发下来是六百元假钱,把一残疾人灾后倒房重建款两万元自己顶名领了。竹子听她说着,觉得诧异,说:今早上镇政府大院来了人?没有啊!带灯说:没有?咋能没有?我接待的他们咋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带灯又说白仁宝侯干事和吴干事,那么多事,那么低级,如苍蝇一样,啥都见过啥都敢吃一口,吃不上了就瞎哄哄。说完了就问竹子,是不是为了玫瑰也要给刺浇水?
过了一会儿,带灯却又给竹子说起她去了一趟白土坡村的所见所闻。
我在山脊儿上的甘草窝躺着晒太阳。山的阳坡一面对着我回去走的大路,一面坡下叫野猫沟,都是庄稼。村长的媳妇在掰包谷,只听见哗啦声。这时对面坡滚下石块儿,她大声问谁在上头,那人说挖蝎子哩。她说把石头弄下了一块咋不把你滚下来?那人说我滚下去怕塌住你。她说塌死老娘!这女人四十七八,人胖腿短,牙长气虚,走路只是两条小腿在前后摆动,吵架时咬牙抽唇,声像哭腔蚊子。她曾兼村妇联专干,不会业务来镇政府开会交报表时总斜身挎个大包,里边拿竹笋拳芽给包村干部让代写。修水泥路时她垄断了拾水泥袋,听说卖后一月比镇干部挣钱少不了多少。路修到村里,村民以为水泥是公家的都想给自家门前多铲一锨,她到家家去吵骂,一早晨下来脸被抓破衣服被拽,烂鞋被踢进水里。村长不露头那是他承包了修路挣钱,不能惹村民因为要被选举。她现在掰了大堆包谷棒子,村长骑摩托往回带,正装袋时一女人飞快走来。女人瘦干利索,村长媳妇抬头开骂你来撵他的,咋不嫁他?!那女人说你咋不死么你今日死我明日就嫁他。村长媳妇说你想个美,我家四间房盖了,你还住那间半破屋,他不要我他是瓜怂啊?!村长指着他媳妇说你再说一句我抵命你!那女人说狠狠打死她!这时坡上挖蝎子的人放两个大石头下去,那女人往上看看逃出沟。一会儿沟脑上小跑着两人,抬了担架,挖蝎人问咋啦,说两家闹气了。问啥样?说王栓磨的头破了,刘治中的媳妇气死了。村长和挖蝎人说刘治中两口子挣死挣活地帮王栓磨把房盖了,想叫儿子去当上门女婿,谁知王栓磨叫两个孩子出去打工弄个生米做熟饭了能省些礼钱,结果女儿让别的打工的把活给做了,刘治中的儿子被蹬了。刘治中不是省油的灯,两家的膏药都不好烤。他们说,唉,早晚得一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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