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4页)

初桃那天晚上要穿的和服就挂在镜子旁的衣架上。阿姨站在那里抚平那套和服,直到初桃从房间里出来。她穿着一件可爱的红褐色底袍,上面有深黄色的树叶图案。接下去的步骤,我当时一点儿也搞不清楚,因为复杂的和服会让不习惯穿它的人毫无头绪。但是如果加以适当的解释,也就很容易理解和服要那样穿的道理。

首先,你必须明白家庭主妇和艺伎穿和服的方式是大不相同的。家庭主妇穿和服时,她会使用各种衬垫把袍子的腰部很不诱人地束起来,最终的效果就是整个人完全呈圆柱形,就像寺庙礼堂里的木头柱子。但艺伎穿和服的频率太高了,所以她几乎不需要任何衬垫,束腰似乎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家庭主妇和艺伎都会先脱下她们化妆时穿的袍子,在她们的光屁股周围缠好一根丝质的布条,我们称之为“裹布”。接着要穿上一件短袖的和服衬袍,在腰部扎紧,然后绑上衬垫,衬垫看上去就像是一些契合身形的小枕头,上面附有绳子以便将它们固定在需要的位置。初桃有着传统的小屁股,腰身纤细,她有多年穿和服的经验,所以根本不用衬垫。

至此,女人已经穿上身的任何东西都将被隐藏起来,等她完全穿戴好时,这些东西是看不见的。但是接下去要穿的那件底袍,其实不是一件真正的内衣。艺伎跳舞时,有时甚至是在街上走路的时候,为了行动方便,可能会用左手将和服的下摆提起来。这样就会露出膝盖以下的底袍;所以,你明白了吧,底袍的图案和质地必须与和服相配。实际上,底袍的领子也是露出来的,就像男人穿西装时会露出衬衫的领子一样。阿姨在艺馆的一部分工作就是每天给初桃打算穿的底袍缝上一个丝绸的领子,第二早晨又把领子拆下来清洗。一个艺伎学徒穿的底袍领子是红色的,当然初桃可不是学徒;她的领子是白色的。

初桃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已经穿戴好我描述过的所有衣饰——尽管我们只能看见她的底袍和她腰间用来扎紧底袍的一根细绳。她还穿了一双我们称之为“足袋”的白色袜子,袜子一边有纽扣扣住使之穿着服帖。这时,就轮到别宫先生帮她穿衣服了。看着他干活,你就会立刻明白为什么他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无论给谁穿,和服的长度都是统一的,所以除去那些特别高的女人,长出来的部分都必须折进去藏在腰带下面。当别宫先生把和服过长的部分在初桃的腰间折起来并用一根细绳固定住后,那个部位从来都不会有一丝一毫褶皱。万一出现一个褶子,他会拉拉这儿又拽拽那儿,将它弄挺。等他完成全部工作时,整件和服总是能完美地贴合穿着者的身体曲线。

别宫先生作为穿衣师的主要工作就是系宽腰带,这可不像它听上去那么简单。一条像初桃用的那种宽腰带,长度是一个男人身高的两倍,宽度则和女人的肩宽差不多。缠绕在腰上后,上至胸骨下至肚脐的区域都会被它覆盖住。似乎多数对和服一无所知的人都以为宽腰带只是系在背后,起一根绳子的作用;这种观点与事实相距十万八千里。把宽腰带固定住需要用掉半打细绳和别针,为了打出一个挺括的腰结还必须用到一定数量的衬垫。别宫先生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才系好初桃的宽腰带。他弄完后,衣料上的任何一处几乎都看不见一丝褶皱,衣料的垂坠感被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我并不太懂那天在楼梯口所看到的一切;我似乎只看见别宫先生以一种疯狂的速度系绳子、折衣料,初桃却什么都不做,只是伸着手臂,凝望着她在镜子里的形象。看着她,我羡慕得要死。她穿的是一套以棕色和金色为基调的织锦缎和服,腰部以下,几头深棕色的鹿相互依偎,它们身后是一片金色和红褐色的图案,描绘了落叶撒满林地的景致。她的宽腰带是深紫色的,上面织着银线。我当时不知道,她穿的这套和服的价值大概相当于一个警察或小店业主一整年的收入。不过,看着初桃站在那里,当她转身在镜子里审视自己的后背时,你会觉得,再多的钱也无法在世间造就另一个像她这样光彩夺目的女子。

此时,剩下的所有事情就是最后补一点化妆品,再在头发上添一些饰物。阿姨和我跟着初桃回到她的房间,初桃跪在梳妆台前,拿出一个装着唇彩的小漆盒。她用一支小刷子给嘴唇上色。那时流行不涂上唇,这样可以使下唇显得更为饱满。白色的妆面会引发各种各样的奇思异想;假如一个艺伎将上下两片嘴唇都涂上颜色,那最后她的嘴看上去就会像两大片金枪鱼。因此大多数艺伎都喜欢把嘴描绘成撅着的形状,比较像一朵紫罗兰花。除非一名艺伎天生就长着一张这样的嘴——此类情况极少——她几乎总是会把嘴描得比它本身的形状更圆。不过我已经说了,那时的流行是只涂下唇,初桃也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