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3/5页)

“有人喜欢和有雪中送炭的朋友是两码事。”我说。

“是啊,两码事。不过你来找我帮什么忙呢?”

“将军,什么忙都可以。这些日子,我们在祇园只谈着进工厂后生活会多惨。”

“运气好的人日子也惨。其他人都不能活着看到战争结束。”

“我不明白。”

“炸弹很快就会落下来了,”将军说,“你能想得到,工厂受攻击的可能更大。如果你想活到战争结束,最好找个人把你藏到安全的地方。抱歉我做不到。我已经用尽了我的影响力。”

将军问候了妈妈和阿姨的身体健康,然后就和我道别。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他所谓的用尽了影响力。猿屋的老板有个小女儿,将军设法把她送到了日本北部的一个镇子上。

回艺馆的路上,我知道该是行动的时候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连把恐惧阻挡在一臂之外这样简单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够办到的。我到豆叶现在居住的寓所里,因为她和男爵的关系几个月前结束了,眼下她已搬入一个小得多的地方。我以为她可能知道我该怎么办,但其实她和我一样惊惶失措。

“男爵什么都不帮我,”她说,脸色因担忧而苍白,“我想不到还能找其他什么人。小百合,你要想个人出来,尽快去找他。”

我和延已经四年没有联系了,我当即知道自己不能去找他。至于会长……唉,我会抓住每个机会和他说话,但我不能去求他帮忙。尽管他在门厅里对我态度友好,却从来不请我去他的宴会,即使艺伎很少的时候也不请。我觉得受了伤害,但我能做什么呢?不管怎样,即使会长想帮我,他和军政府的争吵最近见报了,他自己已经麻烦缠身了。

于是这个下午我就冒着严寒,从一家茶馆跑到另一家,询问许多我数周未见乃至数月未见的男人。没有一个女主人知道哪里才能找到他们。

那天晚上,一力亭茶屋到处都是饯别会。有意思的是,艺伎们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各异。有些人看上去好像精神崩溃了,有些人像是一尊尊菩萨,镇静漂亮,但却抹上了一层悲愁。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我的脑子就像个算盘,不停地思虑谋划,想着我能去找哪个男人,又该怎么做。我想得太入神,差点没有听到女仆跟我说,有人请我去另一个房间。我想是一群男客要我去陪酒,但她带我上到二楼,穿过走廊来到茶屋的后室。她拉开一间小榻榻米房间的门,这屋子我从未进去过。桌子上放着一杯啤酒,边上坐着延。

我还没有鞠躬说话,他就开口了:“小百合小姐,你让我失望了!”

“天哪!延先生,我已经四年没有给您陪酒的荣幸了,突然一下子就让您失望。我这么快做了什么错事?”

“我和自己打了个小赌,赌你看到我,嘴巴就会张大。”

“其实,我已经吃惊得无法动弹了。”

“进来吧,让女仆关门。不过先让她再送一杯啤酒进来。你和我得为一件事情喝点什么。”

我照办了,然后我跪到桌子的一头,我们隔着一个桌角。我觉得延几乎是在用目光抚摸我的脸,我脸红了,正如一个人会在暖日底下红了脸一般,我都忘了被人欣赏是多么惬意的事。

“你脸上有我从未见过的棱角,”他对我说,“别告诉我你和其他人一样在挨饿。我不希望你这样。”

“延先生自己也有些清瘦了。”

“我有足够的食物,就是没时间去吃。”

“真高兴您一直很忙。”

“这是我听到的最奇怪的话。如果你见到一个人为了躲避子弹而忙活,你会觉得他有事做,替他高兴?”

“我希望延先生的意思不是指他真的担心自己的性命……”

“没有人要来谋害我,如果这是你的意思。但如果岩村电器公司是我的性命,那就是了。我确实为它害怕。现在告诉我,你的旦那怎么样了?”

“我想,将军和我们大家差不多。多谢您好意问起。”

“哦,我可没存半点好意。”

“这些日子很少有人问到他。换个话题吧,延先生,我想你晚上常来一力亭茶屋,但为了避开我,就呆在这楼上的特别房间,是吗?”

“这个房间挺特别,不是吗?我想这是茶屋里唯一不能看见花园的房间。如果你拉开纸窗,就能看到街上。”

“延先生对这房间很熟。”

“一点不熟,这是我头一次用这房间。”

他说这句话时,我做了个鬼脸,表示我不相信。

“小百合,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我确实以前从未来过这里。我想这是女主人给过夜的客人准备的,如果有这样的客人的话。我和她说了来此的原因,她就很好心地让我今晚呆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