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女郎(第6/7页)

“我估计你看见里面一塌糊涂的样子了。”她低声说。

“是啊,我看到了。”安回答。

“我估计昨天晚上你全都听见了。”她顿了顿。

“出什么事了?”安问道。事实上,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弄了几个跳舞的女人过来!三个舞女,还有另外两个男人,挤在那间小房间里!我还以为天花板要从我们头顶上掉下来了!”

“我的确听见了,听起来是有点像在跳舞。”安说。

“在跳舞才怪!他们上蹿下跳,听上去好像是从床上直接蹦到了地板上。灰泥一块一块往下落。弗雷德不在家,他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是为孩子们担心。就像那些刺青,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搞得这么激动?”她窃窃的声音暗示着某种祭祀仪式上的屠杀,幼小的吉米和拖着鼻涕的唐尼被当成祭品献给某个不知名的神灵。

“你做了什么?”安问。

“我报警了。呐,那几个舞女,一听说我要报警,她们就逃走了,我告诉你。穿上她们的外套就下了楼,出了门,一副若无其事的派头。她们肯定不想被警察找麻烦。不过其他人没有,他们好像不知道警察是什么意思。”

她又顿住了,安问道,“他们来了吗?”

“谁?”

“警察。”

“哦,你知道的,这附近的警察总是要过一会儿才能赶到,除非他们恰好在门外。这个我心知肚明,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非打电话报警不可了。谁知道在等警察来的时候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能听见他们下楼,唔,所以我就抓起扫帚把他们赶了出去。我把他们一路赶到了大街上。”

安看得出来,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实际上的确如此。她是真的相信住在隔壁房间的男人和他的朋友是危险分子,相信他们威胁到了她的孩子。她以一己之力把他们赶了出去,因为恐惧,也因为反抗而厉声怒吼。可他,只不过就是开了场派对。

“天哪,”她轻轻地说。

“一点没错,”诺兰太太应声道,“今天早晨我进去,拿了他的东西,把它们放在大门口,放在那里,他来拿的时候我就不用见到他了。我可吓不起,我一点也睡不着,就算他们走了之后也是。弗雷德真的不能再开夜班车了,我受不了了。不过你知道吗?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件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只空的旧手提箱。”

“那他的民族服装呢?”安问。

“他穿着呢,”诺兰太太回答,“他就穿成这样沿着马路跑走了,像个疯子似的。而且你知道在房间里我还找到了什么?在一个角落里,堆着很多空瓶子。烈酒。他肯定已经酗酒好几个月了,而且从来没有扔过酒瓶。另一个墙角有一把烧过的火柴。他可能会把房子烧掉的,把火柴那样丢到地板上。不过最可怕的是,你知道他一天到晚借我的吸尘器对吧?”

“没错,”安回答。

“唔,他从来不把灰尘清理掉。所有的脏东西全都在那,在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里。他肯定就是把它们倒出来,然后留在那。我真搞不懂。”到了这会儿,诺兰太太,与其说是气愤,倒更像是疑惑。

“嗯,”安说,“这确实是很奇怪。”

“怪吧?”诺兰太太说,“老实说是很奇怪。不过,他一直都交房租,准时交。从来没有晚过一天。他可以把灰尘装个袋子倒掉,就像其他人一样啊,为什么他要这样把它们放在墙角呢?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搬进来的时候,哪几天是收垃圾的日子我跟他说得一清二楚。”

安开口说,要是她不抓紧时间的话,上课就要迟到了。在大门口,她把自己的头发塞到塑料头巾里面。今天下的只是蒙蒙细雨,还没大到要撑伞的地步。她出发上路,快步向前走着,身边有两排车龙。

她想知道他去了哪里,穿着拖鞋和花睡衣的诺兰太太把他一路赶到了街上,朝着他大呼小叫,挥舞扫帚。对他而言,她这副模样的可怕程度必定不会亚于她眼中的他,而且也同样令人费解。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突然闯进来,这个疯疯癫癫的胖女人,打断这场全无恶意的殷勤待客,还乱打乱砸,拼命咆哮?他和他的朋友们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伏她,可是他们连想都不会这样去想。他们太害怕了。他们这是触犯了哪一条未曾言明的禁忌?这些冷漠又疯狂的人,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呢?

无论如何,他确实有几个朋友。他们会照顾他的,至少目前可以。这算是一种安慰吧,安猜想。但她真正感觉到的却是一种孩子气的怅然,因为她没有看到那些舞女。要是她早知道有她们在,她甚至可能会冒险把房门打开。她知道她们其实并不是跳舞女郎,她们十有八九只是几个斯科雷广场上的妓女。诺兰太太那样称呼她们,是一种委婉的表达,或者,也许是出自对于阿拉伯这个词语的下意识的联想,那个模糊不明的阿拉伯国家。她从来没有搞清楚究竟是哪一个。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要是见到她们就好了。耶慈可会觉得这整件事情都非常好笑,尤其是她背靠房门、在一片黑暗中喝雪莉酒的样子。倘若她当时有勇气张望一下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