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明月共丝桐,挥辞丹凤(第5/7页)

“不,”明书抬眸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大哥他……比我更明白。”

谢昶闻言却无感慰,慢慢道:“你们明白就好。以后的夭绍,却不知是否也能如此明白?”最后一句低沉至不可闻,明书眸中一动,看着谢昶,想要说什么,却又噤声。

谢昶拢拢衣袍,缓缓起身:“阿公近年身体愈发不济了,晚间或许还要等一个人,我先去歇息片刻。”他指了指一旁案上堆满的名刺,“这些都是外面人求见的条陈,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见的,没有必要的,就打发走了吧。”

“是。”明书起身搀扶他。

谢昶朝内室走去,未行几步,忽道:“这乐声……是夭绍在吹笛?”

“不是笛,却也不知是什么新鲜乐器,让她如此贪恋。”明书笑道,“这些曲子都是小时候她经常吹的,阿公不记得了?”

“小时候?”谢昶想了一刻,苍眸微深。

断断续续的音色至夜方杳然而歇。戌时,明书隔着竹帘在堂上见完今日最后一名客人,长途跋涉兼周旋之苦,不免是精疲力尽。下令仆役将宾客送来的贺礼归至府库,她补完名录,这才得空捧着一盏茶坐在长廊栏杆上,遥望北方夜空,放任自己想念起那个白袍胜雪的男子。

今夜的弦月还不曾在天边露出一丝痕迹,记得一年前送别他北上匈奴的那夜,仿佛也是这样令人沉迷的夜色。

“义桓。”她轻声呢喃,想着平日那人好赌成性的可气,又想念那人倾心相予的温柔,心中乍暖乍凉之间,是止不住的酸疼。

只恨思念无限,却又无法追随。

“二姐?”一袭紫袍忽自夜色深处飞纵而至,呼声欢悦。

“七郎?”明书难抑欣喜,端量着他,“竟长这么高了?快靠近些,让我仔细看看。”

谢粲笑嘻嘻翻过长栏跳到她身边,借着廊下微弱的灯火,她这才看清他脸上风尘仆仆的疲惫。

“刚从荆州回来?”明书执住谢粲的手,柔声问,“还没用晚膳吧?”说着就要让人传膳,谢粲笑着拦住她:“我不饿,先去见了阿姐再用膳。”

明书含笑点头:“也好,去见你阿姐吧,我待会将晚膳送到月出阁。”

眼望着谢粲飞扬欢喜地跑开,明书这才将眸光瞥向一旁。沐宗静静站在不远处,对着她执手一礼。

明书轻声道:“宗叔,西南故人——”顿了顿,才道,“你把他带回来了吗?”

“没有。”

明书沉默顷刻,叹口气:“日间阿公还念叨你呢,宗叔先去见过他吧。”

“是。”灰袍如烟,无声无息地飘离。

谢昶书房前是一片繁密竹林,沐宗穿行林间幽径,耳畔偶闻微风拂叶的簌簌声,皱眉回眸,瞥见东北角的翠阴浓翳间流烟似水,厉喝道:“何人擅闯太傅府?”语音未落,灰袍已如箭飞出,瞬间挡住那道悄无声息飘过竹林的黑影,掌风如利刃劈出宽袖,凌厉霸道的罡气令三丈内无数青竹齐齐折断,而落在这冲天煞气漩涡中的黑袍人却如清风过身般寂然抽离,远远落在十丈外。

“十数年未见,沐总管想来已不认识在下了?”来人开口,苍老的声音满含隔世的怅惘,却无一丝的戾气。

沐宗这才看清那孤身站在竹林深处的黑衣老者皓须白眉,双目深湛,腰间系着一根华光暗蕴的蓝色玉带。

“孟道?”沐宗微惊。

孟道走近几步,揖手赔罪:“孟某奉主公之命南下求见谢太傅,原本以为总管不在府中,而谢府他人又与孟某素无交往,为免另起风波这才冒昧强行入府。还请总管原谅孟某唐突之罪。”言罢望着沐宗,诚恳道,“能否请总管代为通传,我家主公有要事报知太傅。”

沐宗一时难以定夺,踌躇着走向书房外,正要禀报,里间已有低沉的声音传出:“让他进来。”

“是,”沐宗颔首,“孟老请。”

孟道入内之后,沐宗守在书房外,等候良久,才听门扇吱呀一响,孟道慢步而出。夜色下难望清孟道的神情,只瞧得他眼角忽隐忽现的晶光。沐宗声色不动,转身待要在前引路,孟道止住他:“总管不必送了。”

“好,孟老慢行。”沐宗站于阶下目送他在竹林间远去,直至那袭黑衣溶入一天夜色,才折身走入书房。

谢昶仿佛是疲乏至极,斜躺在书案后,缓缓道:“荆州的事办得如何?”

沐宗斟酌着言词,禀道:“夏侯公子我已从小侯爷帐下救出。小侯爷并不知情,回来前还为此发了好一阵火。”

“什么夏侯?”谢昶对着烛火冷笑,“他姓谢!怎么,他还是视他父亲一族为不同戴天的仇人?”

沐宗道:“想是夏侯姑娘对当年与大公子的一段孽缘至今也未忘怀,那孩子他……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