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明月共丝桐,挥辞丹凤(第6/7页)

“边陲流寇之女,妄想攀附谢氏高门,自作孽,不可活!”谢昶怒道,“老夫当年让雍儿归牒谢氏宗祠,是她不放手。不认祖归宗也罢,如今却教引雍儿仇恨父亲一门,战场上兄弟残杀,手足不顾,岂非混账!”

沐宗鲜见谢昶如此大怒,一时抿唇沉默,不敢妄言。

谢昶起身推开窗扇,在夜风的吹拂下深深吸了口气,平缓声音道:“七郎呢?”

“去见郡主了。”沐宗察言观色,进言道,“我这次在荆州听沐奇说,小侯爷历经战火已然脱胎换骨,在肃清殷桓余党诸战中更是功劳不殆,如今在军中威望甚高。我们离开荆州之前,小侯爷已于武陵招募新军五万人,这些人对谢氏极为敬仰,对小侯爷更是心悦诚服。”

谢昶闻言却无欣然之色,静静想了片刻,忽道:“明日修书沐坚,我将上禀陛下调他回邺都,让他准备好移交北府诸事。”

沐宗疑惑:“二弟外任已然十年,太傅为何突然让他回来?”

谢昶道:“后日夭绍嫁与郗府,钟晔既去,偃真又非郗氏家仆,郗彦手下无可主事之人,你跟随夭绍去郗府,照看诸事。我身边的事,今后由沐坚照料。”

沐宗追随他半生,自辨几分言外之意,不由追问:“太傅的意思是?”

“阿彦他们在东朝不会长久。”谢昶略作停顿,慢慢道,“北上之后,由你在他们身边,我才放心。”

话尽于此,余音却是未绝。沐宗退出书房外时,仰头望了望夜空。

东边天际不知何时已飘出一缕残云般的丝月,清冷垂坠远处孤山之上,将本是清澈的夜色竟衬得晦暗不明起来。

(四)

七月二十八日,夭绍自卯时起,便无安定休憩的一刻,辰时随谢昶前往谢氏宗祠拜过祖先,刚回月出阁收整妆容,便闻宫中恩旨传来,忙于前庭跪叩接旨,才知是又一批宫中赏赐新婚之物,以及萧祯亲自从宫中挑选的台吏百人组成的送亲仪仗,羽仪盛列,锦绣车服,谢府前的长青大道被此泱泱布满。舜华与明宓也奉沈太后之命前来谢府照看出阁诸事,明书正一人忙得焦头烂额时,见她二人到来,自是欢喜无尽。

一时明书与舜华周旋在外,明宓随身陪在夭绍身侧,为她换上大婚盛服,摸着嫁衣襟袂缀满的珍珠流苏,满是羡慕之意,说道:“阿姐穿着这身真美。”

夭绍微笑:“你也有穿上的时候,会比我更美。”

明宓扬眉道:“嫁人自不难,但嫁给郗哥哥那样的人,天底下可没有几个。”语毕,她扭头看着趴在一旁窗棂上的花梨鹰,问道:“这鹰是从云中来的?”

“是。”夭绍倒了一杯花露,递给明宓。

明宓边喂画眉花露,边轻轻地抚摸它的羽毛,画眉终不抵这样的温柔伺候,扑腾一下翅膀,扑入明宓的怀中。明宓明眸笑弯,感慨道:“世人都说云中王孤傲寡情得很,怎么也会有这样可爱的鹰。”

夭绍不语,笑看着她与画眉逗乐,转身至书案旁,拿起紫玉云篪,指尖自音孔一一流连而过。孤傲寡情?他从不是这样,只是如画皮骨下烈焰般炙人的心与情,却又有几人知道?夭绍轻叹,将云篪收入随身的嫁礼。

午后,郗氏迎亲仪仗至谢府外,夭绍拜别谢昶,登上鸾路云母车。谢粲送亲,一身华纹紫袍,骑着御赐白马,十分神气地紧随夭绍车驾旁。许是鼓乐凑鸣太过张扬热闹,沿途观望者滚滚如潮,看得谢粲满心戒备,生怕途中出现什么意外。好在郗府距离谢府并不算远,半个时辰后仪队至郗府半里处,谢粲令众人行止。

郗府外青幔布屋,喜庐已成。早有仆役将红毡次第铺垫,承送夭绍鸾车之下。

谢粲下马拨开车帷,含笑对夭绍道:“阿姐,他来了。”

夭绍隔着罩面的轻纱望着车前的人,绯色长袍,金冠束发。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毫不遮掩的喜悦神色,也从未见过他这样神采飞扬的明亮眉目,素手伸出红袖,交入他的掌心。他的手今日竟是温热的,紧紧握住她颤微不安的指尖,抱着她下了鸾车。

青庐之内交拜而礼,姻缘乃成。礼罢被诸人送入内庭新房,却扇之后,举以合卺之礼,而后众人又哄闹一阵,方才退散。

一时满屋静寂得只闻彼此呼吸声,二人四目相望,竟一句多话都不用说。

夭绍被一日的礼仪折腾得疲惫不堪,此刻被郗彦拥入怀中,微阖双目,便觉困意袭来。

“若新婚便是分离,你能承受吗?”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夭绍一惊,困意全无,抬头盯着他,警惕地:“你要去哪里?为何不带我?”

郗彦见她紧张至极的模样,不禁微微笑了笑,将她更紧地抱在怀中,轻声道:“夭绍,我前日回邺都的路上遇到两个人,他们告诉了我两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