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囚(第2/5页)

一番话简明扼要,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在场的众人听后无不屏息低呼,母亲柏惠更是捂住了嘴,显是十分后怕。

屈由听得两道剑眉深蹙:“原,你有没有看到那刺客的脸?”

屈原摇摇头,面有愧色:“不曾看到,他倒下时将面具压在了下面,若想取下,必得先将他翻动。原当时惊惶不定,最后一击已是强弩之末,身子早已脱力,又恐他随时醒转,便未敢多做停留,只求自保。”

说罢他又悲愤道:“只怪原平日疏于习武,竟只能行些背后偷袭之不齿行径,连个昏死之人也无力应付,还要连累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屈由听他这样自责,当即大感心痛:“保护父亲与你的周全,原是我的责任,如今令你们身处险境,父亲更是负伤在身,要怪也只能怪我这个做长子长兄的无能!你怎可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好了,这名刺客身手不凡,冷静狠辣,老夫亦伤在他的手上,深知由儿能将其重伤已属不易。原儿,你自幼习文,自有造诣,也不必妄自菲薄。今日危难之时,你们不顾自身安危,以命相搏,没有堕了我屈家的名声。为父甚慰!”

听到这里,兄弟二人相视,看到对方眼中皆有泪光隐现。

休息片刻,抿了口茶水,屈伯庸又道:“原儿……”

屈原微微垂首:“父亲。”

“我有几句话望你自勉。成败反转间,尔之才华可堪大用,然亦可铸成大错。望你,一不再行鲁莽之事,二不再将国之大事视同儿戏。否则,我屈家早晚毁于你手!”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屈原、屈由皆是一惊。

屈原平静叩首回应:“父亲教训得是,原谨记!”

屈由似乎颇有些为弟弟不平,正欲开口,屈伯庸沉声道:“好了,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随即慢慢地翻身躺下,不再作声。

母亲柏惠向门口轻轻抬了抬下巴,用眼神催促兄弟二人。两人会意,起身微向母亲示意,便默默退了出去。

与哥哥分开后,屈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谨慎地四下打量了几次,才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而后顿了顿,又将门闩轻轻插好,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他转身望向内室,脸上带着挣扎与不安的神色。他思忖良久,慢慢走到门旁,自墙上取下一把错金铭文的黄皮双箍青铜宝剑。此剑剑体呈亮白色,靠近剑柄处则呈青绿色;锯齿状的剑刃,至锋处突显尖削;剑柄的圆茎上有两道鹿皮黄箍,末端雕刻着细密的青天卷云纹;近格处有错金鸟虫篆铭文一字——“屈”。

他手持此剑走入内室,缓缓来到榻前,那里赫然躺着一个浑身血迹、昏迷未醒的男子。正是无明!

屈原凝视无明良久,白日的祭祀大礼中,大君遇刺、父亲受伤、自己被挟持的种种情景在他的脑中翻滚沸腾。他抬起手,剑锋缓缓落下,及至将将抵在了无明的咽喉之上,只消稍一用力,一切便将了结。

然而……

那持剑的手,却微微颤抖了起来。

昏迷中的无明脸色惨白,轮廓都愈加坚毅,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嘴角忽地微微抽动了几下,几滴汗混合着血迹慢慢自他的颊边滚落。

良久,屈原的眼神慢慢地变得清明,他稳稳地抬起了手……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里,带来一阵隐约的鸟鸣与木芙蓉清新的幽香。

无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头晕目眩,似是被人五马分尸过一般,脑后痛得厉害。他忆起了昨日的种种,猛然自床上弹起,警惕地看向周围。

他最先看到的,是一位身着广袖绕襟彩绣深衣的年轻男子,正静静地席坐于窗边。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的香囊,隐约传来杜若的清幽香气。男子正端详着墙上的画,根本没有察觉到无明已然醒来。他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把已经出鞘的黄皮双箍青铜剑,剑锋上的光华令无明的瞳孔骤然一缩。

听到了动静,男子转过头,无明认出正是屈原。

二人四目相对,霎时间屋中只闻得无明沉重的呼吸声。

屈原将香囊小心地收入怀中,走到窗边,盛了一杯清水,递与无明。

无明并没有接过,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屈原,眼中充满了警惕与冰冷。

屈原从容地将耳杯放在窗边一个扁足彩漆木案之上,随后转身定定地望着无明:

“为何刺王?”

无明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成王败寇,毋需多言。”

屈原皱眉道:“当今大君贤明仁爱、宽厚待人,你何至于要下此狠手?”

“贤明仁爱?宽厚待人?”无明闻言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悲怆,“熊槐狗贼,起兵伐越,越国上下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我眼见着父王惨死楚兵之手!何来仁爱?!何来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