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言而喻的真理革命共和国的建立(第3/14页)

不论杰斐逊怀有何种信念或期望,在独立革命爆发前的几十年中,许多美国人从来就没有想过废除奴隶制。18世纪末期,美国和英国对于非白人文化都持蔑视的态度,事实上,他们认为,除了白人之外的任何人种的文化都没有资格被称为文化。这方面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美国第一位黑人女诗人菲利斯·惠特利(Phillis Wheatley)在最初出版诗集时遭到的质疑(图16)。惠特利年幼时就被卖到美国成为奴隶,在主人家,也就是波士顿的惠特利家族中长大。1773年,她出版了一本名为《宗教与道德诗歌集》(Poems on Various Subjects, Religious and Moral)的诗集。不过,在这本诗集的前言中,不得不找来很多波士顿当时的显要白人男性,包括后来马萨诸塞州总督的托马斯·哈钦森(Thomas Hutchinson)等人,向那些持怀疑态度的读者保证,他们面前的这本诗集的确是“出自菲利斯这样一个年轻的黑人女孩之手,她刚刚从非洲被卖到这里不过几年的时间,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个未经开化的野蛮人”。这些人在前言里通情达理地承认,菲利斯自从来到殖民地后,一直都“在镇上一户人家家中为奴”。正是由于菲利斯是奴隶身份,她的才智和文学才能就必须要靠那些白人男性来证实,性别和肤色让这些白人男性获得了毋庸置疑的可信度,也让菲利斯自己失去了话语权。[6]

图16 菲利斯·惠特利《宗教与道德诗歌集》首页插图(伦敦:A. 贝尔,1773年)。这幅版画最初的创作者是西皮奥·穆尔黑德。

就算菲利斯没有因为出色的写作能力脱颖而出,她在波士顿为奴的命运和当时主要生活在南方的其他大多数奴隶的命运也还是会截然不同。他们中的大多数(当然不是全部)生活在南方。革命的硝烟也许已经遮蔽了马萨诸塞的奴隶制,但在18世纪,奴隶制的分布仍旧十分广泛,遍及社会各个领域,并一直持续到19世纪。大多数奴隶买卖,不管是私下的还是公开的,都主要集中在波士顿和纽波特两地。贵格会废奴主义者约翰·伍尔曼(John Woolman)对此感到十分沮丧,他在日记中透露了自己得知有一名贵格会教友也在买卖奴隶时的痛苦感受。“我渴望我的教友们可以竭力向立法机构请愿,以阻止今后的奴隶进口,”他在日记中写道,“因为我明白这种贸易是非常邪恶的,并且会招致更多的麻烦。”不过,伍尔曼担心这样的尝试是没有意义的。他也意识到,殖民地越来越认定“黑人就是奴隶、白人本应自由这种观点”。“在一些地方,这些错误的观点已经深入人心,”他观察道,“我们很难从中脱身。”[7]

在北部城镇,解放奴隶尤其麻烦,因为那里的奴隶已经处于相对自由的状态,并不只是在主人家里做奴仆,而是也从事着种类繁多的职业,如侍从、车夫、铁匠、理发师和修鞋匠等。城镇的环境也模糊了自由与奴役的界限。一些奴隶宣称自己是自由身份,因此打起了官司,这表明北部海港城镇的奴隶制度已经摇摇欲坠。在南方殖民地则是另一番景象。当北方殖民地的奴隶制度已经开始渐渐松绑之时,南方殖民地的奴隶制度却捆绑得越来越紧,在这里,黑人与白人之间的区别已经几乎等同于奴役与自由的区别。随着英国殖民时期的美国逐渐变得成熟、稳定,在南方地区,奴役与自由的中间地带也逐渐收缩。这导致黑人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白人则在拼命维持这种奴隶体系。从经济层面上来说,这种体系只会使一小撮人受益,但在社会和文化层面,它成为白人生活方式的一个越发鲜明的特征。

到了1776年,弗吉尼亚已经是英国殖民地中人口最为稠密的地区,殖民地总人口的1/5都居住在这里。即便如此,在弗吉尼亚首府威廉斯堡,永久居民人口一直维持在不到2000人。除去南卡罗来纳州的著名城市查尔斯顿之外,殖民地时期的美国南方并没有出现在规模和人口上可以和波士顿、纽约或费城媲美的城市中心。因此,奴隶对于南方殖民地的发展而言更为关键,他们为切萨皮克地区、卡罗来纳州的大米和靛蓝产区以及18世纪之后的佐治亚州的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必需的农业技能和劳动力。南卡罗来纳州的奴隶多来自加勒比海地区,但其他南方殖民地不再局限于英属加勒比殖民地,而是越来越多地从菲利斯·惠特利自视为故乡的“非洲欢愉居所”进口奴隶,这导致南方成为一个更为两极分化的社会。甚至是南卡罗来纳州也出现了社会两极化的情况,不过其原因不是“非英”奴隶的进口,而是由于更富有的奴隶主倾向于在自己的种植园和查尔斯顿之间分配时间。简单来说,南方的黑人和白人过着比北方城镇更为相互隔离的生活,这使得这种体制里本来就有的紧张关系愈加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