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原则性和灵活性(第2/5页)

刘备总是这样,今天下定决心了,明天又开始怀疑这个决心是不是有问题。一生基本上就在决心和怀疑决心的纠结中度过。

庞统很不喜欢他的这个性格,就给他打气说,事当决而不决,这是傻瓜才干的事。主公如此高明,为何还要多疑呢?主公不妨细想,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那叫危如累卵,随时可能会失去。而益州户口百万,土广财富,如此沃土,可成大业啊。

刘备当然知道益州比荆州要好,但他的症结不在这里。刘备幽怨地看一眼庞统,觉得他的工作没做到点子上,令自己很不爽。

为了更好地促进庞统工作水平的提高,完全彻底地解开自己的思想症结之所在,刘备决定袒露心迹——兄弟啊,我是怕贪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将自己混同于曹操那样的人啊。为什么我跟曹操实力悬殊,在江湖上却几乎齐名,没别的,是我做人的原则成就了我。我做人跟曹操不一样,或者说截然相反。曹操急,我宽;曹操暴,我仁;曹操奸,我忠——这次我要心怀不轨地入川,那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呢?

庞统一听,心里有数了,这刘备,还是有思想负担,而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对“心怀不轨”四个字做出修正。庞统做惊讶状:什么心怀不轨?主公心怀不轨了吗?告诉你,我不相信!主公入川,为的是什么,拯救益州人民于危难之中啊……说来说去还是刘璋的能力有问题在先。他要是能摆平这一切,还要主公入川干什么?所以主公入川,第一点要肯定的就是公义。接下来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不入川会有什么后果。其实很简单,想都不用想,益州终被他人所取。那么现在必须明确一点,就是入川是前提,非入不可。至于名声问题或做人原则问题,我以为原则性和灵活性是相统一的。事定之后,对刘璋报之以义,封为大国,让他再德高望重下去,这样主公的信誉就丝毫无损啊……

刘备恍然大悟。是啊,人世间的事无非是原则性和灵活性的统一,自己以前真是太古板了。

便出兵,令庞统为军师,起兵五万,浩浩荡荡西行。与此同时,留下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等守荆州,以拒曹操。

你不能走

刘备真的来了,黄权真的着急了。

特别是在得知刘璋要亲出涪城迎接刘备时,黄权哭谏说,主公此去,必被刘备所害,我跟随主公多年,不忍主公中他人奸计。望三思而后行啊!

但是黄权的哭谏在此时变得很不合时宜,因为刘璋的心已是动荡的心,他坚决要往外走。黄权坚决不让他往外走,史书上说他“叩首流血,近前口衔璋衣而谏。”

刘璋怒了,狠狠地将衣摆一抖,抖落黄权两颗门牙,然后喝左右将黄权这个逆历史潮流而动的老东西推出去。黄权大哭而归。那哭声,仿佛哀乐,回荡在益州的上空。

但是刘璋依旧不能成行。继黄权哭着走了之后,又一个人抱住了他的大腿。是一个叫李恢的官员。

他和黄权一样,也是哭谏。他预言刘璋会站着出去,躺着回来。这让刘璋感觉有些害怕——怎么回事?难道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不宜出门?

张松看出了刘璋心里的害怕。他劝道:主公啊,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现如今蜀中文官多顾妻子,不复为主公效力;而武将呢又恃功骄傲,各有外心。唉,要是不得刘皇叔,敌人一来,谁保卫我们益州呢?一个个都是投降派啊……

张松也哭了,哭得声情并茂,令刘璋感动莫名。刘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兄弟啊,啥都别说了,在益州也就兄弟你靠得住,是我的知交!

于是李恢也被拖出去了,所谓乱棒打出。刘璋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可以走了,因为心无所碍。

却还是走不了。发生了一件更揪心的事。有一个人想死了。王累。

王累在此时用绳索将自己倒吊于城门之上,他一手拿着谏文,一手拿剑,声称刘璋如不纳谏,他将自行割断绳索,活活撞死在地上。

刘璋站在城门前,倒吸一口冷气——刚才玩的是哭谏,这一回却是死谏。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刘璋接过了王累的谏文。

谏文是这样写的:“益州从事臣王累,泣血恳告:窃闻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昔楚怀王不听屈原之言,会盟于武关,为秦所困。今主公轻离大郡,欲迎刘备于涪城,恐有去路而无回路矣。倘能斩张松于市,绝刘备之约,则蜀中老幼幸甚,主公之基业亦幸甚!”

刘璋看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将那张纸轻轻一扔,说——你可以去死了。

王累绝望了。他大叫一声,马上割断绳索,随即就撞死在地上。当然,要说得准确一点的话,王累不是撞死的而是气死的。因为在撞地之前,他就已经气绝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