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狄公一去,朝堂空矣(第2/6页)

弃周兴唐的原则至此成为定局,武、李盟誓的这一刻,也就向天下宣告了一个事实——武周王朝注定一代而亡。

2

这年冬天十月,在宫中幽禁六年之久的相王李旦及其诸子终于重获自由。

李旦的长子李成器二十一岁,已经成年;三子李隆基十五岁,他们的青春期就在六年漫长的囚徒生涯里度过了。在那些度日如年的幽闭岁月里,作为皇族子弟的他们连到院子里活动的机会都不被准许。

在狭小的空间里提心吊胆地活着,像小动物一样在苍茫的世间互相安慰取暖,意外的不幸反而加强了兄弟之间的凝聚力。就算如今准许出阁,武则天也没有把他们分开,赐宅洛阳积善坊,分成五院,各自生活,但还是住在一起,时称“五王坊”。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人生经历,才让李隆基兄弟之间结下了令人羡慕的真挚感情。后来李成器主动将太子之位让给李隆基,也应该有兄弟情深的因素吧。

同时出阁的还有故章怀太子李贤的遗孤李守礼,他的幽禁时间更为长久,有十几年,现在已二十八岁。相王诸子还有亲情可以慰藉,李守礼的命运更为悲惨,每年他都有几次被带到院子里受宦官杖打的痛苦经历,他的哥哥和弟弟就是死于这种残酷的毒打之下。

李贤的三子之中,只有李守礼活了下来,可见他生命力的强韧,但无情的杖责还是给他的身体和心理留下了难以痊愈的伤痕,尤其是遇到天气变化,杖责之处便会隐隐作痛。

出阁后的李守礼纵情声色,好酒贪财,名声在李唐皇族子弟中算是最为不堪的。但想到他少年时不幸的遭遇,谁又能忍心指责他呢?能够在那些幽暗无光的岁月中活下来,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这些尊贵的囚徒们终于可以活着走到阳光之下,回首往事,想必内心总会生出翻云覆雨、世事艰难的感慨。武则天仍在忙碌,她总有那么多忙不完的事情。从前她处心积虑地从李家抢过江山,现在她又要处心积虑地把江山还回去。这时候的武则天已是七十七岁的高龄,但是她对权势仍然紧抓不放。

这时候,帝国的权力核心层不断地进行着重组,王及善、娄师德两位重臣相继去世,武则天又将谨慎清廉的陆元方提拔为宰相。

陆元方担任宰相不久,有一次,武则天向其询问宫外之事,陆元方大概怕她年高劳累,未作思索就随口答道:“臣备位宰相,有大事不敢不奏;琐琐碎碎的人间细事,就不足劳烦圣听了。”

这本是一句体恤之言,可是在武则天听来,却觉得异常刺耳。这句话就好像我们常开的玩笑,在一个家庭里,大事男人做主,小事女人做主,可一辈子摊不上几件大事。刚当上宰相,就想把我这个女皇的权力架空?!武则天盛怒之下就将陆元方罢相。其实陆元方说的也是实话,实话实说往往就会得罪人,更何况他得罪的是当今圣上。

武则天也确实感到力不从心,她一心扶上重要位置的那几个武家子弟又帮不上忙。圣历三年(700)正月,刚被拜为首相的武三思再度遭到罢相,看来此人除了谄媚功夫之外实在没什么政治才略,一次又一次地让武则天失望。

心比天高,无奈身体不争气,身边人也不争气,武则天内心的郁闷可以想象。而在李唐复国已成定局的情况下,世人对武家人的轻视也越来越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来。此消彼长的态势往往会给武则天以强烈的刺激,时不时地发作一次,每次都有触了霉头的官员作祭品。而这一次轮到了吉顼。

吉顼自认为有了武则天的恩宠,便可以百无禁忌,他也从不掩饰对武氏族人的反感。有一次,在武则天面前,因讨论在赵州的战功,吉顼和武懿宗在朝堂之上争执起来,他们都认为自己比对方的功劳大。

吉顼长得魁梧高大,又很有论辩的口才。而武懿宗却长得短小伛偻,在争论时,要仰着头和吉顼争辩,还有些口吃,在吉顼居高临下凌厉的攻势面前,屡屡败下阵来。令人难堪的是,武懿宗当时的样子引得旁边的朝臣哄堂大笑。

吉顼如此奚落武家人,触痛了武则天的敏感神经。她虽然承认吉顼说得在理,但当她看到武家这个矮小的男人受到攻击,几乎没有反驳的力量,畏畏缩缩耷拉着脑袋的那一刻,武则天感觉就像是武氏全体族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了侮辱。她忍不住火上心头,当即呵斥:“吉顼当着朕的面都敢侮辱我武氏族人,可见朕不在时,你又嚣张到何种程度!?”

这句话把满朝文武都给镇住了,吉顼也是吓得连连叩头谢罪。

没过几天,吉顼又忘记了前日女皇的怒火,他在奏事时又援古引今地长篇大论,雄辩滔滔。或许是为了挽回前日在武则天面前的失策,他越说越起劲,完全不顾听者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