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狄公一去,朝堂空矣(第3/6页)

武则天强行打断了他的话,厉声训斥道:“你说的这一套我已经听腻了,不用废话!”

武则天继续说道:“我告诉你,要说过去的事,你未必都知道。昔日太宗皇帝有马名狮子骢,狂烈无人能制。朕作为宫女侍侧,当即表示,只要给我铁鞭、铁挝、匕首三件东西,就能制伏。铁鞭击之不服,就用铁挝打,还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连太宗听了都壮朕之志。吉顼呀吉顼,难道你今日想用鲜血来弄脏朕的匕首么!?”

吉顼听到武则天说的这一席话,早已吓得面色如土,汗浸全身,浑身筛糠,叩头如捣蒜。以武三思为首的武氏一族,便借着这个机会,全力对付吉顼。早在吉顼唆使张氏兄弟建议武则天召回庐陵王李显,并促使李显成为太子时,武氏一族就对吉顼恨之入骨。李显册立为太子不久,武承嗣于伤心绝望之中病死。

吉顼是武则天极为信任的人,武氏族人一直苦无机会对其下手。现在既然武则天已经对其显露出不耐烦,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武氏族人联名告发吉顼有冒官污蔑朝廷官员的行为,更是经常找机会侮辱武氏族人。关于这一点,武则天在武懿宗事件里,也亲身体验了一回。武则天虽然没有判他死罪,但还是把他由宰相贬官为安固县的县尉。

在离开洛阳的那天,吉顼向武则天告别,含泪进言:“臣今远离阙庭,永无再见之期,愿陈一言以进!”

武则天赐坐问询,吉顼道:“合水土为泥,会引发争执么?”

武则天答:“没有。”

吉顼又道:“如果分一半塑为佛祖,另一半塑为道家的天尊呢?”

武则天笑道:“那就有麻烦了。”

吉顼再拜,继续言道:“臣也以为有大麻烦。宗室、外戚如果能够各守本分,那么天下就会太平。现在太子已立,然而外戚仍居王位,陛下若不处置而任其发展,他日必有祸乱,臣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吉顼越说情绪越激动,忍不住流下泪来。不管这个人有多么滑头,这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武则天盯着吉顼凝视良久,才怅然道:“朕也知道,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吉顼一震,他从未想到过一向斗志旺盛的武则天竟然会说出这样消极的话语。他还没接过话来,武则天已疲倦地挥挥手,起身离去。白发伶仃,似已不胜萧瑟。吉顼目送着武则天的背影,看着她慢慢地隐于阴影之中,消失在幽暗的回廊间。

正如他自己所料,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武则天。贬谪后不久的吉顼,即在失意中客死异乡。他所预言的一切,都在逐一地发生……

武则天还是改不了一贯的强悍性格,心态上虽然早已认输,可情感上仍有不甘。这时恐怕连武则天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谁是宗室、谁是外戚?要不然就是认同了朝野上下的共识——武氏天下的大周,可是武氏仍不能是皇室。

此时的武则天对调和一家两系日后可能的冲突也感到无能为力,朝臣们也只能根据形势的变化而谋取有利于自己的最佳位置。

武则天之前以为经过自己的刻意安排,李、武两家日后就能成为一个牢固的集团,甚至形成“李、武联合政权”。然而她今日居然说出“业已如此,不可如何”这样令人灰心丧气的话,可见她也是没有办法。就如同她曾经妄想自己是转轮王和弥勒佛,当幻想被现实一点点戳破,清醒之后则是一种无以复加的痛苦。

吉顼虽然走了,但是他临行之前说的那番话却让武则天陷入到深深的忧思之中。武则天的心情,正如吉顼临别时所说的那样,对未来的恐惧与不安让她难以消解,且愈来愈强。

武则天也承认武三思不是做宰相的料,现在她已经换上狄仁杰做内史(即中书令),作为首席宰相掌管一切朝政。同月她又给太子李显的诸子逐一封王。

李显的长子李重照已经十八岁,避讳改为重润。当年高宗为保证政权的顺利交接,在立李显为太子的同时也立了几个月大的李重润为皇太孙,此后他的身份也随着父亲的起落回升一路浮沉,现在被封为邵王,次子李重福为平恩郡王;三子李重俊为义兴郡王;四子李重茂当时只有三岁,也被封为北海郡王。

诸子之中以长子李重润最为出色,史载他“风神俊朗,早以孝友知名”,看来他是位孝顺友悌的俊美少年。中宗不怎么样,倒生下了重润和安乐公主这样一对漂亮儿女。

武则天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加强太子李显的地位。她这么不停地在武、李之间左右摇摆搞权术平衡,很多时候,估计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实现怎样的目的。如果说,登基之前,她一路斗争都是为了实现今日的荣耀;那么时至今日,已经登上权力巅峰的她,到底是命运在掌控她,还是她在掌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