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第2/5页)

娜娃没有坐在纪念公园旁边的长椅上。实际上,哪里都看不到她的身影。可是瘦骨嶙峋的学生阿迪勒正独自坐在那里,一本打开的书倒扣在他的膝盖上。他没有看书,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麻雀在他头顶的树上叽叽喳喳。本尼·阿弗尼把一只手放在阿迪勒的肩膀上。

“娜娃刚才不是在这里吗?”他温和地问,似乎怕伤害阿拉伯男孩。阿迪勒回答说刚才在,可现在不在了。“我没看见她,”本尼·阿弗尼说,“我想你也许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阿迪勒说:

“抱歉。非常抱歉。”

本尼·阿弗尼回答: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他转身朝家里走去,途经犹太会堂街和以色列部落街。他走路时身子前倾,像在同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抗争。路上的人都会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因为村长是个颇受欢迎的人。他也报以微笑,询问他们一向可好,有什么新情况。有时他会补上一句:人行道上的裂缝正在修补。很快他们都会回家吃午饭,睡周五的午觉,村里的街道将会空无一人。

前门没有上锁。厨房里传来收音机轻柔的声音。有人正在谈论铁路网的发展情况,以及铁路运输优于公路运输之处。本尼·阿弗尼在客厅花瓶下娜娃放便条的老地方寻找,但一无所获。然而他的午饭摆在厨房餐桌上,还用两只盘子扣在一起以便保温:四分之一只鸡,还有土豆泥、胡萝卜和豌豆。刀叉分别放在盘子两侧,刀下放着叠好的餐巾。本尼·阿弗尼把盘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两分钟,因为尽管盖着盘子,饭菜也不怎么热了。与此同时,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倒在杯子里。他狼吞虎咽地消灭了午饭,几乎没有注意到吃的是什么,因为他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着轻音乐,中间有长时间的停顿,插播商业广告。在某次停顿中,他似乎听到了门外花园小径上传来娜娃的脚步声。他从厨房窗口向外望去,但院子里空无一人。只看见在杂草和废弃物当中有一辆破卡车的车轴,还有两辆生锈的自行车。

吃过饭后,他把脏盘子放到洗涤槽里,想去冲个澡,顺手关掉了收音机。房子里一片沉寂。只听见墙上挂钟滴答。十二岁的双胞胎女儿尤芭尔和英芭尔参加学校组织的旅游,去了加利利。她们卧室的门关着。他从那里经过时打开卧室的房门向里窥探。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里面飘散着肥皂味儿和熨烫过的亚麻衣物的清新气味。他轻轻关上门,去了卫生间。脱掉衬衣和裤子后,他突然恢复了镇定,走向电话。他仍然不担心,但是搞不懂娜娃为什么会消失。她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等他吃午饭?他给吉莉·斯提纳打电话,问她娜娃是否和她在一起。吉莉说:

“当然没有。怎么,她跟你说上我这里来了?”

本尼·阿弗尼说:

“实际上,她什么也没说。”

“杂货店两点关门,她也许顺便买东西去了。”

本尼·阿弗尼说:

“吉莉,谢谢。没事。她肯定很快就会回来。我不担心。”

尽管如此,他还是找到了维克多家杂货店的电话号码,拨打了电话。电话铃响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来接。最终老利伯松带鼻音的男高音以某种圣餐仪式上的唱诵腔调讲了话:

“维克多杂货店,这是什洛莫·利伯松。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本尼·阿弗尼问起娜娃。老利伯松伤心地回答:

“没有啊,阿弗尼同志。真遗憾,你亲爱的夫人今天没到这里来。我们没能荣幸地欢迎她迷人的陪伴。我想我们不可能有这个荣幸了,因为再过十分钟,我们就要打烊回家,准备欢迎安息日新娘。”

本尼·阿弗尼回到卫生间,脱掉内衣,调试水温,好好洗了个澡。擦拭身体时,他似乎听到了房门嘎吱嘎吱的声响,于是提高嗓门喊道:“娜娃?”但没有回应。他穿上干净的内裤和卡其裤,到厨房寻找线索,接着又来到客厅,检查放电视的角落,又去了卧室和封起来的走廊,那里也是娜娃的工作室。她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用泥土塑像,有富有想象力的小动物,或者宽下巴、塌鼻子的拳击手。她在一间仓库的窑里将这些小玩意儿烘干。他去了棚屋,打开灯,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眨眨眼睛,但是看到的都是变形的雕塑和寒窑,四周环绕着在灰尘隔板中跳动的黑暗阴影。

本尼·阿弗尼不知是否应该躺下休息,不再等待娜娃。他进了厨房,把脏盘子放进洗碗机。他寻找着线索,看娜娃出去之前是否吃过饭。可是洗碗机差不多满满当当的,他无法辨认哪些盘子是娜娃吃午饭用的,哪些是原来就在那里的。

炉子上放着一锅煮熟的鸡块,但无法得知娜娃是吃过饭,给他留了一些鸡块,还是什么都没吃就出去了。本尼·阿弗尼坐在电话机旁,拨打芭提雅·鲁宾的电话,看看娜娃是否和她在一起。可是电话响了十下,又响了十五下,始终无人接听。本尼·阿弗尼嘟囔了一句“动真的啦”,就到卧室里躺了下来。娜娃的拖鞋放在床边。拖鞋小巧玲珑,色彩鲜艳,鞋跟已经有些磨损,看上去就像一对玩具船。他在床上平躺了十五或是二十分钟,盯着天花板。娜娃很容易生气。这些年,他明白了任何试图安慰她的努力都会让她更加生气,因此他宁愿什么也不说,让流逝的时间慢慢抚慰她。她控制着自己,但对此耿耿于怀。一次她的朋友吉莉·斯提纳医生建议在村委会艺术画廊办个小展览,展出娜娃的雕塑。本尼·阿弗尼微笑着承诺说考虑一下再给吉莉答复。最后,他认定在村委会艺术画廊办展览不合适:毕竟,娜娃只是一个业余艺术家;她可以在她工作的小学的走廊展出她的作品,免得招来闲言碎语,说她受到偏袒,诸如此类。娜娃什么话也没说,但是一连几个夜晚,她就站在卧室里熨烫衣服,直至凌晨三四点。她什么都熨,就连毛巾和床罩都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