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前(第3/5页)

这也是造成弓子洁癖的一个原因。

敬子不在身边,弓子难以安眠。半夜忽然醒来,一片窸窣落叶,也会以为是秋雨潺潺或者人声响动,吓得心惊肉跳。

她自己都怀疑这样惊慌不安、心情浮躁是不是由于这场病引起的?

放学以后先去打针,然后再回家。有时候医生出诊,她只好跟其他病人一起等医生回来。即使如此,弓子还是不愿意去昭男的医院。

期中考试结束后,学校照常每天上课。弓子为了写一篇读书心得的作文,翻看父亲遗留下来的文学书籍,顺便整理了一下。

翻译小说里,有的地方弓子还无法理解,恋爱和情欲的人生百态,使她觉得这个世界就是由错综复杂的男女关系构成的。

也许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弓子如痴如醉地茫然等待的那种爱情。

随着朝子的婚期临近,家里的气氛活跃充实。敬子精力充沛地一手张罗操办。

只有弓子感到孤独。为什么自己对朝子的婚事不能从心底表示祝贺呢?难道就因为不是亲姐妹吗,还是由于自己心地龌龊呢?

弓子一点也不认为朝子的婚姻令人羡慕。她觉得爱情应该更加美好。

虽然父亲和敬子没有结婚,但在他们的共同生活中,开头几年的确有爱情。弓子正是在这爱情中享受和睦的宁静。但是,她从销声匿迹的父亲和此后的敬子身上感受到弃儿的寂寞凄楚。

虽然非常清楚敬子仍然关心惦念自己,但自从和昭男过从甚密后,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伸手依赖敬子了。弓子不会长久地怀疑嫉恨别人,这固然是她禀性如此,同时也是在这个家庭里的位置所致。

弓子在街头募捐时看见敬子和昭男结伴同行,身心深受刺激,以致病倒。她病中极力自我开脱,以为自己听风便是雨,思虑过度。但心中的阴影无论如何也无法拭净。

当弓子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的时候,有时一想起昭男,便会豁然开朗,但每当此时,敬子巨大的身影就堵在眼前,让弓子十分别扭。

朝子出嫁以后,自己就要在敬子和清的夹缝中生活,恐怕比现在还难受,还是朝子在家里好。

怎么办?叫人进退两难、束手无策。弓子木然呆然。

敬子最近忙忙碌碌,很少进厨房,只是发号施令,而且经常不在家。

弓子则应付上门的推销员,帮助女佣干活。以前做饭是一种乐趣,现在成了负担,多半是和清两个人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吃晚饭。

清对弓子做的饭菜赞不绝口。但这反而使弓子增加负罪意识,心头沉重抑郁。

今天也百无聊赖,不知道做什么好,思来想去,打算和女佣一起上街买菜,便叫“芙美子、芙美子”。这时,敬子带着朝子忽然回来了。

“回来得正好。妈妈,今晚吃什么?”

“我一进门就谈吃什么,像个家庭主妇……”敬子说,但一转口又说,“对不起,让弓子亲自去买……我已经买来了杂煮的原料。”

“那太好了。”弓子兴高采烈。

“把锅拿出来,边煮边吃。”

桌子上摆着煤气炉。热腾腾的白汽、杂煮的味道、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都显得欢快。

敬子和朝子刚刚梳整、喷上发胶的头发油光锃亮。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团团围坐。好久没这样其乐融融地团聚。弓子给大家盛饭,但总觉得少了个谁。

“爸爸怎么躲着不出来呢?”

弓子有一种死去的人好像躲在家里什么地方的错觉,有时觉得这样不由自主地想念父亲,是否也是神经疲劳的缘故。

不知道弓子和敬子是否心灵相通,敬子说:“好像少一个人似的。”

弓子像冷不丁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一样悚栗。

敬子惊愕于自己不留神脱口说出这句话,慌忙补充说:“尽管朝子平时一天到晚不在家,可真一走,还是觉得寂寞冷清。”

谁也没有答腔。

“虽说总有这一天,我也没想到朝子会这么快结婚。”

“我自己也没想到。”朝子说。

“没想到的结婚还结成了。”清自言自语。

“本来就那么回事。做十年规划的结婚最后不也一个样?”

“明年可热闹了。”清避开朝子的旁敲侧击,“乔迁新居,弓子毕业,身体健康,我听医生说有的人内脏要虚弱到二十四五岁。朝子大概会抱着小宝宝来玩。”

朝子笑着打岔:“他不想要小孩。”

“怎么?要为艺术献身?”

“也有这个因素……”朝子含糊其词,低头动着筷子。

小山不是不喜欢小孩,好像从心里头害怕自己有小孩。是否因为一心期望朝子成为名演员呢?

这么一想,朝子有时惴惴不安。

朝子是一时心迷,委身于他,对小山还不十分了解,肉体相亲,心灵还不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