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势力终端(第4/16页)

这片地区到处有小型私立学校,但市场的穆斯林儿童大多没有接受过现代式教育。父母不认为那种教育对他们的孩子会有什么好处,他们也深深觉得那种教育是为其他人而设的。当然,教育和知识是好事,但对于身为穆斯林的他们来说,纯正而未受污染的实用知识只能在《古兰经》学校与神学院得到。这些拥挤巷道和店铺里的信徒不需要信仰之外的任何东西。空间的窄小反而令人更加感受到空间内部的舒适和安全,更加感受到外面的败坏。

不少儿童——男孩——就读于市场内的神学院(一栋新的大建筑)或《古兰经》学校,但大多数在八岁或七岁或六岁甚至五岁的时候就由父母送到市场内各种简单行业的店里当学徒。拉希德说,如果有些照顾摊子或在店内工作的小孩看来心存畏惧,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在父母送他们来当学徒的这些店里,主人或雇主的监工会“痛打他们”。

拉希德说:“这是一个没有东西吃的世界,还有什么比饿肚子更悲惨?”

但是,虽然在纯属穆斯林的这一区,拉希德只向我指出悲惨之状,我却觉得,跟市场外侧混合区那些单调乏味的店摊比起来,这里更有节日和欢乐购物的气氛。这里有人修手表,有人卖风筝(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店都卖风筝),有人给相片裱框,有人卖烤肉串,还有卖烟火的摊子。

在店摊附近总是有几个来自贫民窟的异装癖和阉人;他们模样放肆挑逗,仿佛是勒克瑙往昔的腐败遗迹;他们穿女性服装,戴廉价珠宝,讲着淫秽笑话,向人乞讨:色欲的阴猥找到了这种仪式化、半荒诞、安全公开的表达方式——这个巷子里妇女行迹罕至,纵使来到这里的妇女也都从头到脚裹着黑衣,你看到的只是瘦小的人形。这些阉人和异装癖出卖他们的肉体,他们有市场。

“他们是性玩物,”拉希德说,“你想得到吗?”

这些在勒克瑙充当祭品的阴阳人蹲坐在巷子两侧靠近水沟、店铺地板下面的地方。他们半男半女的脸孔憔悴,多皱纹,涂了俗丽的胭脂,不过,他们有男人的牙齿,粗大、污黑、有缝隙。

低沉、此起彼伏的锤声从几家店里传出;每家店各有四五个到六个男孩或年轻男子或蹲或坐,把细银条打成非常细薄的银箔。这些银箔是用来摆在甜点或其他美食上头,借以显示奢华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用途。银条先放在羊皮中间,再用大锤子捶打。他们把大约十二条银条一一夹在羊皮中间叠起,然后一起捶打——我后来读到,由于比较柔韧,羊肠最适合这种活儿。要把银条捶成箔片得花两三个钟头。一片银箔按大小可卖半个卢比或一卢比。照这样一天工作下来,一个年轻男子可以打出市价十八到三十六卢比的银箔。扣除银条和店铺的成本,一个年轻男子每天在窄小空间里跟着其他人不断敲打——说是你我相随也好,互相竞争也行——能赚到的也极其有限。如此打出的银箔容易碎裂,用手指一碰就会断成碎片。这些银箔几乎不具有商品的功能,人们将它们夹在不用的书籍里存放起来。

拉希德说:“这里的所有工作都有这种摧毁灵魂的效果。他们做这些工作只是因为他们父亲先前也做过。他们恐怕从未走出这个地带。无论是打银箔或是做刺绣或浮花织锦,为了让这种无聊工作有点生气,他们听电影歌曲及宗教歌曲的录音带,把音量调得很大。他们用玻璃杯喝不少茶。喝茶是有理由的,喝了茶就没有胃口。需要小便的时候,他们就走到路上解决。

“一切水平都这么低。教育水平这么低,需求和技术也是这么低。除了晶体管收音机和偶尔有的电风扇之外,他们仿佛活在另一个时代。他们的休闲活动是下面这样的:花一百卢比去租一台电视和三卷录像带。那一百卢比是好几个人凑的。他们四五十个人整个晚上就坐在那里看那三部影片。这个地区大约有六十家电视和放映机出租店,生意都很好。这当中也有一点剥削。手上有点钱的人会在晚上某个时段租用电视——做这种事的人每天都会这样做——然后再以多二十卢比左右的价钱把那时段(以及电视机)转租给别人。

“儿童所受的教育顶多只是读了《古兰经》,女人完全没受过教育。他们近亲结婚的情况很普遍。堂表也可结婚。这是某些生理畸形的原因。男孩早婚,年龄不过是十五六或十七岁。到了四十岁,男人已经做了祖父,垂垂老矣。他们吃得很不讲究,都是肉和面包,没有蔬菜。他们卫生状况很差。大多数人一辈子没碰到过半个印度教徒或非穆斯林。到波斯湾区赚了钱的人回来后还是住在贫民窟里。他们在那边盖大房子,让左邻右舍夸赞。